妲己一直没啥表态,这时突然来了一句,说不用带人过来了,我俩去“号子”里看看就行。
像看守所这种地方,号子里的气氛不好,那么多耳朵听着,也不方便问话,我搞不懂妲己打什么算盘呢。
但妲己对我使眼色,那意思听她的。我就没说啥。
最后胖民警在前带路,我俩跟在后面。胖民警不跟我俩多说一句话,尤其那表情,就好像他家刚死了人一样。
他边走还边摆弄几下手机。我跟他不一样,把精力放在路两旁了。
这都是一个个带着铁栅栏的牢房,现在还没到熄灯睡觉的时间,很多犯人都盯着我们仨看着,还有犯人走到铁栅栏旁边。
这些人都是恶徒,目光很冷,我有点不自在。
最后我们一直来到最偏僻的一个牢房前,我顺着铁栅栏往里看,张老爷子就躺在挨门的一张床上。
他病殃殃的,闭着眼睛都没意识到外面有人,就这么睡着。
他左裤腿还撂了起来,我看到他小腿都红彤彤的,肿起老高。我心里咯噔一下,跟妲己互相看了看。
我太清楚这腿为啥这德行了。在我们公安内部,有一种审讯神器,是一种特质的紫红药水。
被它涂在身上,就好像被万蚁咬噬一样,我还听几个老同事说过,没有嫌疑犯能在这种药水下熬过一刻钟的。
我猜刘文章审问时,一定用了这种神器。我突然冒出个念头,张老爷子被严刑逼供了。
在我们观察张老爷子的同事,牢房最里面的一张床上,突然坐起来一个人。
他主要盯着我和妲己,还喊了句,“胖哥,这两位是谁啊?嗯?”
我听这语气,心说他还挺横,我也抬头望去。
这人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右脸上的伤疤,另外他脑袋上一个个不长头发的圆坑,也都是打斗时弄出来的。
我知道,在号子里有号头,也叫大油,一般住的就是这号子中最好的床位。我因此也猜出来了,这伤疤脸就是这号子的大油。
我觉得他在找茬,也越发的脸色不善。我还想,真把老子惹急眼了,把他带到接待室好好“谈谈”话去。
胖民警倒是给他解围了,骂了句,“傻彪,好好躺着,啥事都有你呢!”
傻彪对我冷笑几声,又躺下来。
妲己并没像我这样生气,她还偷偷掐我一下。在我回头不解的看她时,她又跟胖民警说,“兄弟,我们还有事,先走了,谢谢你今天的帮忙了。”
胖民警走过场的客气几句。妲己又当先往外走。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我是真不明白妲己想啥呢。我俩也没在接待室停留,一起上了警车。
妲己没急着开车,还问我要不要抽根烟歇一歇。
我意识到,她似乎有话跟我说。
我就应了一声,还摸出烟点上了。
妲己等我吸了几口后,突然问,“圈儿,知道狱侦耳目么?”
我点点头,但这词是在上警校时,教官讲课时提到的。警方破案时,往往会借助其他一些资源,比如线人或者耳目。
其中狱侦耳目主要是看守所里的这帮重刑犯们,他们被判刑的时间长,警方就跟他们开条件,一旦他们配合警方,对涉案嫌疑犯套话或说服其招供了,警方就给这些耳目记功减刑。
我不笨,妲己这么一点拨,我全明白了。刚才遇到那个傻彪,就该是刘文章找的狱侦耳目。在往深了说,张老爷子的招供,很可能也跟傻彪有很大关系。
我连烟没都兴趣吸了,这一刻,潜意识中冒出一个词来,心说综合种种来看,这次结案是不是真太匆忙了?
妲己只是点一点我,再往下就不说了,她还想起车回警局。
不过警车刚打着火,又有另一辆警车从看守所大门开进来了。它速度很快,拿出一种气势汹汹的架势。
它贴着黑车模,我看不清谁是司机,但它一直开到我们警车前面,还横着把我们堵住了。
我心说挺有意思!谁这么张扬?而且看车牌,就是刑侦处的车。
稍微过了几秒钟,警车的门被打开了,刘文章一闪身从里面走出来。
我冷不丁觉得怎么这么巧?但又猛地反应过来,刚刚胖民警玩了一会手机,或许就是他透风报信,把刘文章叫来的。
刘文章沉着脸,大步走过来,还敲了敲妲己那边的车玻璃。
妲己把窗户放下来,跟刘文章对视着。刘文章脸上稍纵即逝的出现一丝诧异,他一定没想到妲己也来了。
他表情变化挺快的,又突然挤着笑,跟妲己说,“来查案吗?”
刘文章这人,我打心里对他有个评价,他脸皮子长得太憨了,这么笑着,很容易缓解气氛。
妲己顺带着也笑了笑,不过这小娘们可一点不让步,指了指挡路的警车问,“刘哥,这是怎么个意思?”
其实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刘文章在找茬。但他欲盖弥彰,说这不想跟我们打声招呼吗,这就挪车去。
不过他没立刻行动,又盯着坐在副驾驶上的我,稍微纠结一下说,“圈儿,你下车,我有事跟你说。”
我跟刘文章不太熟,以前也没私下说过啥悄悄话。他今天这举动,很明显有啥话是不想让妲己知道。
妲己没理刘文章,只告诉我,“快去快回!”
我就这么下车了。刘文章带我往旁边走了有十米远,又从兜里摸出软中华,让我尝尝。
我承认,自己屌丝一枚,平时很难抽到这种烟,问题是我刚抽了一根,就摆手示意不要。
刘文章也没太劝,他自行点一根猛吸了两口,又说,“圈儿,妲己是省里来的人,说白了混基层经验的,过段时间肯定回去,我有些话对她不方便说,但你就不一样了,咱们都是一个队上的兄弟,有个事,我要跟你念叨念叨。”
我好奇他说的是啥,就没接话,静等下文。
刘文章问,“你和妲己是不是来这儿想跟张晓辉父子谈谈?问问分尸案的事?”
我觉得这方面没啥可隐瞒的,就点点头。
刘文章故意往前凑了一步,跟我离得很近,他压低嗓子说,“兄弟,这案子结了,知道么?芬姐主抓的,凶手伏法、证据确凿,按芬姐的话讲,堪称无懈可击,既然如此,你又如何再调查呢?这不是吃力不讨好么?哥们这么说,你到底明白不?”
我有点明白,也有些不明白。不过他等着我答复呢,我就先抛开别的,再次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刘文章笑了,而且表情也不阴沉了。
妲己别看一直坐在车里没跟过来,却一直盯着这边看着。她这时喊我,强调说该走了!
刘文章把剩下多半截的烟丢了,也不跟我多聊了,拍了拍我肩膀,说都兄弟,以后一起喝酒!
我跟他告别,又坐回车里。
我一直回想着他的话,妲己没多问,我俩接下来的路上更没聊啥。
这样到了第二天下午,有关分尸案的资料都移交检察院了。主抓刑侦的副局对芬姐这次的行动很满意。
想想也是,看似毫无头绪的分尸案,竟在四天时间宣布考破了。副局还放出话来,今晚上七点在福祥酒店庆功,参加的人员也都带着家属。
说心里话,我不爱去这种场合,却又不得不去。而且我家在外地,还没处啥女友,也就不涉及到家属的问题了。
我还掐着点,六点半就如约到场了。
副局一共订了四桌,有同事比我早到的,正三三俩俩聚在一块坐着聊天呢。
我隔远看着他们,心里冒出一个问号。
他们竟都没带家属,那些小年轻就算了,这里面还包括几个老家伙,比如老王和老李,都五十多岁的年纪了,我可不信他们没家室。
老王看到我傻愣愣站着时,还主动招手,那意思坐到他旁边吧。
我痛快的答应了,而且这期间我还跟他聊了会天。当然了,我偷偷把这疑惑问了出来。
老王这人实在,听完笑了,压低声音回答,“小圈子,你啊!平时应该多打听打听,不然容易办错事。”
我不理解他的话,老王又说,“知道么?芬姐今天三十六了,工作上没的说,顺风顺水还有能力,但眼光一直很高,家庭问题上从不迁就,所以到现在了还单着,咱们不带家属,也是变相的考虑芬姐的感受。”
我全懂了,说白了,别在芬姐面前秀恩爱。但往深了想,我跟芬姐的想法相左。
她还等着另一半呢,她年纪却摆这儿呢。同龄男子,估计在这年纪段的,没结婚的寥寥无几了,又很可能没结婚是因为性格有问题或离过婚的,她还这么等下去,真的好么?
当然,我就是随便想想,没深究。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吧,妲己和几个警局文员结伴来了。妲己挺有趣的,打量一圈后,非要坐到我旁边。
这一刻,我简直成为焦点了。因为警局里有好几个人都在追妲己,妲己却跟个冷美人一样,一直拒人千里之外。
今天她主动找我,那几个同事都拿出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样子。
我心情一度复杂,有点紧张有点忐忑,却也有点自豪。我最后一合计,去他娘的,甭考虑别人感受,装一把就装一把吧。
我还主动给妲己挪椅子。
最后六点整,副局和芬姐都来了。我们的宴席开始了。
副局和芬姐先后说了一番话,反正老生常谈吧,借机给我们鼓鼓劲
我们这些听众时不时的暖场鼓掌,接下来酒菜一上,我们开喝。
像我们这些当警察的,不管男女,不会喝酒是怪物,喝的不多是丢人,能喝反倒是正常。
我们今天也都放下其他事,敞开了来。
什么深水炸弹,俄罗斯转盘,挨个上,就我说吧,都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斤白的,多少斤啤的,反正一共去了五六趟厕所。
一直持续到九点多,我们都酒足饭饱了,但这次宴席是副局请的,芬姐的意思,一会唱歌去,她也要请。而且就当我们正要离桌时,我手机还响了,来个短信。
我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告诉我,刘大嘴警官醒了。
我猜是那个护士,她挺热心的。我还发自内心的念叨句,“好啊!”
我突然来这么一句,让周围人都听到了,妲己和老王都不解的看着我,不知道我为啥这么说。
我解释了大嘴的事,老王啊了一声,没下文了。妲己却有点想法,跟我说,一起看看大嘴去吧。
我也是这意思,尤其我五音不全,去歌厅就是个陪衬,还得被迫听刘文章这类麦霸的鬼哭神嚎。
我俩中途溜了,又打个车直奔医院。
当我俩来到大嘴病房门口时,我看着里面的情景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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