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爱物(4)

时间:2014-05-12 21:50:15 

我们身边这个妖怪的不同之处,是一点都不让人恐惧。他和我们躺在一起,无论是在沙滩树下还是在小土屋里,时不时就要紧紧地搂一下左右的人,包括猫和羊。有时候他真是激动啊,紧绷着嘴,猛地一下咧开又像要哭出来。我知道他是激动了。我心里承认,他是最能激动的一个人。关于他的身世没人了解,只知道他是一个身带重病的人,随时都能离开人世。就是说我们面前的这个嘴唇发青的细高个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在一阵风里倒下,然后再也不会爬起来。

大概由于时时面对死亡,所以他才有那样阴沉的神色,他害怕啊,他不高兴啊。也同样因为这个,他才要紧紧地搂住我们,那是他舍不得与我们分别啊。我发现每一次大家离开时,他都要狠狠地盯一会儿---不是恨我们,而是恨又剩下了独自一人。

老万说见风倒所有的亲人都因为害心口痛过世了,只剩下这根独苗,独苗命苦,人长得痴,娶不上媳妇。他警觉地盯我一眼,接着说,小心一点吧!

我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反正小心一点吧!老万不怀好意地笑,往地上吐口水,这是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我立刻争辩:不,他是男子汉,这是真的。

老万摇头:什么男子汉,一个废人。打鱼不行,推车不行,护园子也不行---有一年秋天被几个偷苹果的老娘儿们按住打了一顿,还把他的裤子脱下来扔到了树上。那天正好起风了,他吓得跌跌撞撞往回跑,光着腚,鞋子也掉了。

我可怜起小土屋里的人了。

一连好多天,我一想起老万的话就为护园人难过。我和伙伴们更多地去园子里,带去好吃的东西。当然,我们最好奇的还是那个来去无踪的妖怪。

秋天来了,果子挂在树上,不久就要成熟了。半熟的果子格外馋人。

小双和虎头都发现,随着果子一天天长大,见风倒就变得不那么友好了。这家伙的一对眼睛泛着瓷亮,就像鱼眼,这是大家刚刚发现的。鱼眼圆圆的,很拗,一动不动地盯过来,会让人心慌。

我们爬树时,他一定要上前拦住,还扳锈住的枪栓。这家伙吃了我们多少巧饼和花生,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他大概担心我们将果子碰掉。其实我们想摘下果子。杏子和苹果只有指甲大时就吞下肚了,它们真酸。不过对付再酸的果子都有办法,那就是嚼的时候闭上右眼,这样也就可以忍得住了。

而见风倒闭上一只眼睛时,那就是在端枪瞄准。树上的鸟、爬到树上的猫,被他瞄住时全不介意,因为它们都知道这是一支放不响的枪。

如果不能爬树,只在地上呆着,那就没有多少意思了。一年里,除了北风呼啸的冬天,我们一直在树上攀爬,摘果子逮鸟,闭着眼想心事,这些都要在树上才行。见风倒终于露出了护园人的本来面目,他原来像那个传说中的老哑巴和矮子一样,天生就是我们的对头。他竟然用枪向我们瞄准,这是多么可怕啊,这枪如果能够打响,他真的敢扣响扳机吗?

果子眼看熟了,满园香气让人心痒,鼻子发酸,走路就像坐船---飘飘悠悠的。一开始我还以为只有自己这样,问了问小双和虎头,他们也差不多。只要我们进了园子,见风倒就会跟上,寸步不离。他解溲的时候我们就往林子深处钻,这时他就提着裤子追赶。

虎头有一次背着手走出林子,可能藏了什么,见风倒转到身后,虎头就随着他打旋。虎头越旋越快,弄得见风倒头晕,一下栽倒在沙地上。我们趁机爬到树上,每人都找到了最甜的果子。

起风的日子最好了,这时候护园人就不敢走出小土屋了,只趴着北窗往外了望。可惜有时风刮起来,却偏偏不是星期天;放学回家了,风又停下来。

老万从园边走过时身上背个帆布褡子,看到见风倒过来,就让我们往另一边跑。我们后面紧跟着见风倒,那边的老万就动手摘果子,直到把布褡子装满。

我们从园里跑出来,在通海小路上与老万会合时,他正笑嘻嘻地啃果子。可是这家伙太吝啬了,每人只分给一个苹果,而且还专挑小的。他咔嚓咔嚓咬着大苹果,果汁四溅,说:对付这家伙还不容易?赶明儿让海上渔老大娶了去。

我们都不吃苹果了,盯着老万。

老万吃过苹果又抽烟,两撇黄胡须翘起来:海上老大早没老伴了,正找家口哩,我看见风倒就合适。

小双惊呼:可他是个男的啊!

老万笑了:我们老大是女的,这不正好吗?

海上老大是指挥打鱼的把头,怎么会是女的?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我们全都不信。老万使劲吸一口烟说:老大过去是男的,他天天喝酒,天天喝,一天这个数儿,他伸出三根手指,三碗。这就喝死了。老大没了,打鱼的就得散摊子,因为大伙儿谁的话也不听,只听老大的。上级一看实在没辙,就让老大家里那个老娘儿们来管咱们了。

虎头听得入迷,头快探到老万怀里了。老万用烟卷火头触一下虎头的鼻子,虎头猛地缩回来。老万继续说:这娘儿们比我还高,腰粗肚大,大脚丫子跺地噗哧噗哧响,还会抽烟,喝酒也在这个数儿上。老万又伸出了三根手指。

大家哄笑。

你们也不用笑。俺们那一伙都听她的,为啥哩?就因为她是师母辈的,等着我们孝敬她哩。她辈分高,可惜年纪不太大,也就四十一二岁吧。夜里她和大伙一块儿挤在渔铺里睡,当老大嘛,就得和大伙同吃同住。半夜里她一声连一声叹气,坐起又趴下,一双大手捂着胸口。开头大伙以为她病了,心口疼,后来才知道是另一回事。

老万说到这里卖个关子,不吭声了。

我们都急了,逼他快说怎么回事?他又吃苹果又抽烟,半晌才说下去:老大是想师傅了,想重新找一个男人过日子。本来这事儿好办,睡在一个铺子里的打鱼人这么多,可惜不行啊,全都不行!

为什么不行?小双问。

因为咱一伙里尽管有不少光棍汉,可大伙都叫她老大,她是师母啊!

这回我们都听懂了。虎头搓手,望向果园的方向。他在想什么。

如果老大把那个人,老万夹烟的手往南挥动一下,把见风倒娶了去,那园里的果子还不成了咱大伙的?咱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可是,可是,小双像憋气一样,鼻子上出了一层汗粒,我想他不敢的,不敢的

怎么就不敢了?老万盯住小双,因为过于专注,似乎有点斗鸡眼。

我替小双答了,说:那人见风就往屋里跑,胆子特小!

老万拍掌大笑:这你们小孩子就不懂了!那是因为他一个人老要闷在屋里,没有摔打出来!只要有了家口,这个人也就皮实了!

皮实是什么意思?虎头问。

就是耐折腾的意思,老万扔了烟蒂,就说我吧,别看娶来的是不男不女的一个物件,几年下来再也不管什么天气---以前不行,淋一场雨就得赶紧喝酒,生怕寒气扎到骨缝里。娶了家口,热汤热水吃喝,身子骨也就壮起来了。男人女人全一样,得有人疼,在他(她)耳朵边哈着气说话,一边说一边用小手摸摸他(她),他就一天天皮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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