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知道,他从来不说真心话……
只除了此刻。
“戈壁一望无际,几天几夜都走不到头,白天除了沙石和芨芨草之外便看不到任何活物,你觉得你会死在那里,可等海市蜃楼散了,便能看见水边的胡杨林子,而那水就像镜子一样,将人世里头的一切都映在了里面……”
这天她谈起了商队的事,说着说着安骓便讲到了大漠戈壁,那么生动的,干燥、风沙、夜晚的冷清、远方冠雪的山脉、天幕上零零碎碎的星辰。
不知终点在何处的,旅途。
他的样子像是陷进了最美好的梦里,目光迷蒙,满是追思。
动人到她看着都忘记了手中刚点好的茶,等回过神来茶都已经凉了。
“你是不是很思念那里?你想离开洛阳了?”她抿了一口茶,苦涩清香满口,却不知为何没有生津回甘的效果。她盯着安骓,等他的答案,只觉得口干舌燥。
而他许久不说话,直到一朵刚开的优蓝荼落在面前,才仿佛回过神来:“我不会离开。”
他看着她说,就好像她是那个让他不离开的理由。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她想,可下一刻安骓拾起那朵优蓝荼,簪在她的鬓边。
她跳起来时连茶盏都碰翻了,一溜烟跑出去的时候,还和不知道什么人撞了个满怀。
后来她也想过,如果当时自己不是被突如其来的心绪吓得那么厉害,她应该会按照惯常蛮横无理的作风把那个和她相撞的人骂个狗血淋头。
那样一切或许就不同了。
当然这是妄想,而真正的事实是——
自那之后过了半个月,有人上李家来提亲。
对方门第之显贵是他们无法拒绝的,安平侯府。
她撞到的人,是来视看霜明的安平侯。
来人说侯爷见了她之后便惊为天人,着人查访之下才知道是李家的三小姐——那应该也知道她足以叫人闻风丧胆的劣迹。就这样还找人提亲她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被自己撞坏了脑子或者其他,于是要她嫁过去守个活寡什么的算作报复?
当然父母趋之若鹜。
“可我不乐意。”她去找安骓吐露,本来倒也没期待他有什么回答,就是想找个人倾诉。
可他一边替霜明梳鬃一边说:“那就跑呗。”
跑哪儿去?安平侯是皇亲国戚,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除非跑出大唐的疆域。
跟着商队,去比天涯还遥远的地方。
“不成的。”她摇头,匪夷所思,“那怎么行?”
她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就只有嫁给他了。”安骓还是笑笑,竟似有宽慰的意思,“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的确,不敢跑,就只能嫁了。
只是……她真的不敢吗?
(三)
安骓说嫁给安平侯没什么不好,或许是因为他见过侯爷本人。
次日再去找安骓的时候,开始逐朵凋零的优蓝荼下站着个陌生的俊俏青年。
“李苎针?”他知道她的名字,然后指着自己说,“我便是向你提亲的人。”
她张口结舌。
侯爷与她之前所想完全不同,既无骄横也非纨绔,谦谦有礼温文儒雅。
倒和安骓有几分相似。
“我想了好几天,觉得还是要亲自告诉你我提亲的理由。”侯爷这般说,却提起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话题,“如你所知,我父亲乃是楚王,我是他第七个儿子……”
当然并不是毫不相干,他也不是要显摆门第——
“所以他从来不在乎我,就像你的双亲从来都不在乎你一样。”
这话简直就像一把利刃,直接剖开了她隐藏着的那个伤口,让其血淋淋地展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