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弱的坐在外间的床上，感觉他们说了一些话，我闭着眼耳朵啥也听不到，就只能靠感觉了。估计是些“误会”之类的交谈。后来在表哥车上，他倒没多说什么。快到家时，我看到父母和小弟站在公寓楼门口，门前还有很多人，他们都在放炮。
表哥的营救出乎意料。父母等到晚上十点多时等不住了，打我的电话发现关机了，当时我的电话正躺在那个派出所门房的桌子上。父亲打了不少电话，找不到我，着急了，有人告诉在楼门口发钱粮的母亲，下午看到村干部和我上了一辆车，那人是我们的邻居，下午上坟回来看到了我被带上车的过程。父亲找到那个喝的烂醉的村干部，费了半天劲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母亲先跟父亲吵吵了半天，然后父亲打电话找到了表哥，然后表哥前去营救我。
那晚我睡的很香，醒来后浑身酸疼。年初一早上家族里老少爷们照例要聚在一起挨家挨户拜年。父母尽量做出喜庆的样子，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出门后我尽量抬着头，跟躲不过的领着媳妇孩子的老同学打招呼，在半路脱离了拜年队伍逃回家里。
躲在卧室里，我望着雪白的墙壁和漂亮的吊灯发呆，那是我以后的婚房。突然房门打开，母亲招呼我出去。我不情愿的起身，听到一阵脚步声和细碎的喧哗声，出去一看，拜年的人回来了。父亲坐在沙发上，二叔三叔在旁边，赵玉华、老金，其他哥哥，嫂子，叔伯长辈都在，连家族里现存辈分最高的爷爷也来了。
父亲和二叔一直抽烟，三叔先开了腔，“咱家里这么些人聚在一起，一是因为过年，二是因为你的事。昨晚的事家里人都知道了，这也没啥，在叔这里也不算个事，咱家人不能让它传出去，这你放心。这半年已经过去了，家里人都希望你表个态，在新的一年里打算怎么办。你不小了，经过这么长时间，尤其是昨晚的事，应该能想清楚一些问题吧。”
那个爷爷招呼我坐下。在那么多人面前，我却觉得那四平八稳的椅子并不比之前蹲不下站不起的铁椅子舒服多少。
我不知道说啥，也不抬头，心情还没缓冲过来。
母亲说：“这都啥时候了，你咋还不知道醒悟啊!真想气死这些老的啊!”
我抬头说：“娘，我没那么想……”
“那你想咋，倒是快说啊!除了这些人谁还替你着急?不是咱家人，你这会指不定被人关到哪里去了!”
“我还不知道。心里挺乱的，想想再说行不?”在所有亲人注视下，我觉得口干舌燥。
老金急了，“昨天的事就算咱不说，外面早有谣言了，今天拜年，你知道有人咋说不?”
二叔扭头瞪老金，老金浑然不觉。
老金说是为我好，为这家人好，她说：“人家都说什么爷娘养活什么孩子啊!你爸妈都是好人，谁知道打小那么好的孩子就变成这样了啊!”
赵玉华说：“昨晚的事咱都不知道具体为啥，外面人也不知道，就都是瞎说，一阵子就过去了，也别解释，越解释越乱。”
老金点头，“对!那就叫孩子说，说说到底因为啥事。”
二叔重重地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别问了都。他表哥说了，没啥，是个误会。”
老金说：“那就好，那就好!可是这么些日子，咱也不能就知道憋在家上玩电脑啊!小时候挺好一孩儿，现在咋成这样了，啥活不干……”
又来了，我想，就知道这第二次家族联席会议还是这些内容，除了刺激人让人脑子更乱，能带来什么呢。于是我想，就当自己是一块烂肉，全是脓疮，来吧!拿刀来割我。我不会觉得疼。
老金和赵玉华带动之下，嫂子和小媳妇们七言八语叨叨起来。
那刻，我很希望我妈这样说：我儿子在家花的是我家的钱啊。在家也有个好处，家里有个急事，儿子可以帮忙啊。儿子在外面再赚钱，家里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送医院都没人送，一年到头孩子和父母见不少几次面，就算有钱就叫幸福了?一家人健健康康比啥都强。
我孩子不比谁家孩子差，这在家我也愿意，我养得起，也不怕他娶不上媳妇过日子，好好操心自己家的事吧，操别人的心，你能长肉啊?
可是母亲没有说。我理解。
那刻，我昏昏欲睡，但是除了大脑，身体其他地方都不想睡觉。那是大年初一的早晨，我知道人们说了很多，只是我没听清什么，最后我看到有人摔了杯子，有人好像说我注定是个坐大牢的料。
最后大家散去，我注意到那个爷爷脸色苍白，他在替我担心，我跟他那个年代三十岁的人比较，境况也是天壤之别了。我想告诉亲人们，我会想清楚的，我受的刺激够多了，只需要一点时间。可是，“注定是个坐大牢的料”和杯子破碎的声音，是我所能得到的沟通方式。
所有人走后，我静静地抽了一支烟，开车去了城里，我想做一件事，用我的方式和命里带来的倔强，那些被称之为应该被社会打磨掉的东西。我不清楚那么做的动机，只知道自己当时的心情，我想站在山顶使劲喊，喊破喉咙。
那天是情人节，城里人流熙攘，天气也还算好，只是风沙比较大。
我去一间店搞了两条很长的红色彩带，拿毛笔在上面写了两行字(非对联)：人行健天算个屁，我就是天;孙崇光笑窃书稿，一头笨猪。
文联和报社所在小楼六楼通往天台的窗户没有上锁，我很顺利地登上天台，提前准备的钳子没有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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