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夜路就大声唱(2)

时间:2014-11-14 11:28:45 

我心慌得厉害,不停看表,祈求奇迹出现。忽然间,前面人声嘈杂,愁肠百结的我,也不禁笑了出来:那英勇的萨吾烈,肩上扛着一个胖大的男人飞奔而来,那人哇哇乱叫,手脚舞动,后面还有一群人在追赶。扛着的正是大醉的医生,他下得地来,一见患者是马,又恼怒得跳着脚骂人,萨吾烈死死抱住他腰,不放他走。闹嚷声引得半条街的人都出来了,你推我挤,笑语鼎沸。

后面赶上来的医生家人要报警,其中一个高瘦的女孩分开众人,冷静地说:“你放开他,我是兽医,有证书,让我看看。”原来,她就是医生的女儿,今天订婚的女孩。

女孩冷静地检查,配药,掰开马嘴灌药外加肌肉注射。她轻拍马颈,喃喃说:“宝贝,我已经尽力了,你也要尽力。”我紧张地握着拳。萨吾烈俯在马耳边,低声说话,又低声唱一首我听不懂的歌。

路灯亮起来的时候,马死了,防疫站的车来拉走了它。萨吾烈哭了,我是个俗人,没忍住问她马的价钱。萨吾烈说,这匹马跟亲人一样,债主逼得紧时,有人出4000她都不肯卖。接着,突然又含泪做了个鬼脸:“如果4万就可以。”旁边的人轰然大笑。萨吾烈忽然叫道:“那个交警会算命啊,他一早就告诉我骑马很危险,我还以为危险的是我呢!”这一回,连一直端然的女医生都笑了。

笑声中,萨吾烈突然向着女医生跪下,笑声骤然停止。她仰起头说:“如果以后有人欺负你,不管是谁,我都会找他打架。”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女孩动容,一时说不出话来。萨吾烈向醉酒的医生致歉,并交付了药费。她穿上那件团得稀皱的外套,去坐夜班车。

我陪着她走,看看手里的樱桃糖,忽然忍不住落泪。萨吾烈推我一下,说:“如果使劲难过的话,就没有力气干活、玩耍、唱歌了。”

萨吾烈说,她的丈夫,规规矩矩当了10多年老师。寒假里,本来只是去省城看儿子,可忽然动了发财的心思,想捎带着做点皮货生意。整件事就坏在他名声太好,知道消息的牧民们挤破头、打着架要把皮子赊给他,一下赊了半屋子。

我擦掉眼泪,问:“你也没劝劝?”她笑起来:“我跟他打了一晚上架,牲畜惊得乱叫。打到天亮,人累成了烂泥,邻居们拽住我,帮着他逃走了。”

说到儿子,她更加活泼。先学着儿子跳舞,又学着儿子唱歌。我骇笑:“这是什么唱法?声音这么古怪。”萨吾烈解释:“他小时候生过大病,嗓子坏了,看过很多医生都没办法,可他偏偏喜欢唱歌。”

我一惊,在心里啪啪地按动计算器。一个男孩在省城学习的消费:学费、食宿费、偶尔生点小病……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唱歌的潜质。我吸一口气,问:“你知道你们在努力做一件傻事吗?”

萨吾烈说:“不傻。他说他现在经常做梦笑醒,有时侯是冻醒的。”

我震了一下:是的,马会爱上樱桃糖,坏嗓子会迷恋上唱歌,红梅可以约会冬日的花信风。爱太好,不爱才傻。

忽然,什么东西掉在睫毛上,我仰起头: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扑到我脸上,憩一下又飞走,像岁月。萨吾烈继续唱歌,用她自己的声调。雪,如果不够坚硬,就会忘记自己曾经的颜色,如果不够柔软,就无法开成晶莹的花瓣。

她扯扯身上的外套说:“我儿子寄来的,还有个红裙子更漂亮,下次穿。”她在漫天白雪里跳着走,像只有17岁。我又笑起来,真的,跟萨吾烈在一起,很少有不笑的时候。

这个明亮的哈萨克女子,在常人中间,她够格算是个大力士,与命运拔河时,力气又嫌太小。可是,打完该打的架,流出该流的泪之后,她就开始跟苦恼平起平坐,像对待老朋友那样打趣它们。

她公平地对待厄运、疾病和死亡,不臣服,不憎厌,不迷失。她也公平地对待她自己,就算整个世界蓦然变成黑白片,哭过闹过之后,她仍然会往头上插一枝嫣红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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