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子趴在暖炉桌上,显得很满足的样子。我不禁觉得她很可怜。”
“傍晚,邦子来了。两人好久没有一起吃晚饭:生鱼片、香菇、香肠、羊栖菜、豆渣、色拉、萝卜味噌汤。啤酒也很好喝。……又是一年过去了,觉得十分感慨。邦子稍微打了盹,11点左右回家。”
饮食男女的恬淡生活,藉由日常起居的许多小细节,表现得是那么贴心、实在和温煦。谁能说这不是另一种浪漫呢?
记得我大学刚毕业那会儿,正在谈恋爱,有一位同事前辈就如此教我:谈恋爱,哪里有那么多话要谈呢?两人在一起多吃点什么、多喝点什么就是最好,越是吃吃喝喝,才会越加亲热。现在看来,这是最宝贵的恋爱指南了。后来在潘向黎的散文里,我也看到过这样的意思:到了一定年龄,男女之间与其在那种光线幽暗的地方玩什么“第三种感情”,不如一起吃点喝点更为真实。
向田邦子和N先生对彼此的爱,无疑正是如此。
天气冷了,N先生的信里经常要做这样的叮咛:
“我会每天打电话。千万小心,不要感冒了。也不要吃太多了。”
邦子回信说:“你好像对冷天有些吃不消,请好好加油。不要为了打电话而勉强自己出门。不要忘了戴手套。”
N先生回信:“时序进入大寒,气候益趋寒冷。……请千万保重身体。……如果工作到一个阶段——你应该会说不可能的——请好好打扮自己!再次请你好好珍重。”
N先生和邦子默默地相恋多年,彼此牵念,几乎天天都要这样打电话和写信嘘寒问暖,互相鼓励和安慰。
有时,邦子给N先生发电报,只6个字:“今晚无法去,邦”。N先生在日记里写道:“……下午,邦子拍电报说不能来,大概是忙吧。希望她好好加油。……没想到邦子在将近9点的时候过来,帮我准备好明天的食物才回去。大概是连日来的熬夜,显得很憔悴,希望她保重身体。”
爱,安安静静地传递在两个人的世界里。各自入眠,各自醒来。
昭和三十九年,N先生去世。邦子收藏好N先生的书信和日记,把这段时光锁进了心灵最深处,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她是那么的敬业,短短的一生里,竟然给我们的世界留下了上万个广播剧本和1000多个电视剧本。她用美好的工作抚慰着自己的孤单和忧伤。
邦子所出生的家庭,并不那么和谐完美。她的父亲是个私生子,中年时又曾有过外遇。邦子和父亲的关系一度是那么紧张,35岁时与父亲发生过一次争吵,她从此搬出了家门独自居住。她的遗物里,就有一封“父亲的道歉信”。
生前她曾对妹妹说过:“我们家坑坑疤疤的,‘冷风’常常穿过缝隙吹进来,有一堆问题,所以常常要花脑筋想想、彼此安慰。在这里,我们学会发觉、理解别人的伤痛。如果什么事都没有,也许就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了。这么想的话,就不会觉得太讨厌了吧。任何事情都会因为正面的想法、心情而有加分的效果。”
她是这样乐观和积极地去看待生活中的一些不如意。她深爱着这个世界,包括它的艰辛和悲苦。她短短的一生,她的故事,让我们明白:生活中毕竟还有一些我们所热爱的东西,是能够用我们的双手和心灵把它们保存下来的,因而,有一些爱,也是可以始终不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