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在外面吃饭,有一道菜上面撒了几根绿意葱茏的芫荽(俗称香菜)作点缀,先生和孩子都不喜,挑了就要扔,我连忙制止,哎,别扔,你们不吃我吃。
记得从前我曾那样讨厌它,因为它有一种特别的气味,有人喜欢到骨子里,自然有人恨到骨子里。什么时候我又爱上它了呢?究其根源还是在父亲那里。父亲从前喝点小酒的时候,最爱一道下酒菜,就是芫荽花生米拌香干,红色的花生米与碧绿的芫荽是绝配,浇上麻油便香气溢屋。我独不爱,总觉得芫荽的香味太冲,就像一个个性太强的人,我会本能地想回避一样。可是父亲屡屡让我尝一尝,他认为世间这等美味有人竟然不吃简直是匪夷所思。也不知从哪一天起,我悄然接受了芫荽,并且渐渐被它的香气迷住,直到现在执迷不悟。
与榴莲相遇也是这样。起初闻到它的气味,几乎是掩鼻而逃。臭,真臭!这么丑而臭的东西凭什么被誉为“水果之王”?有一次,去朋友家里小坐,她从冰箱里取了一盒冷冻的榴莲让我品尝。朋友说,榴莲是她的大爱,可是家里其他人都不喜食,说是太臭,拒绝共享,所以,希望发展我做她的知音。盛情难却,我端着那盒榴莲,一小勺一小勺地艰难吞咽着,几次想放弃,却又不好意思——这一小盒怕也有十几元吧?冷冻过的榴莲如同水果冰激凌,但却不是我好的那口。那是我第一次吃榴莲,味同嚼蜡。只是不知从哪天算起,我竟会被它悄悄俘虏。爱上了以后,评价就变了,会替它辩驳,人家哪里是臭,分明是香嘛!“彼之砒霜,吾之蜜糖”也!
如今,我几乎隔一阵子就要去水果超市抱一个大榴莲回来解馋。剥好,一盒一盒分装密封,一部分冷藏,一部分冷冻。家里无知音,只我一个人慢慢品尝出它独特的美味。
每种食物与人一样都有它的个性,有的温和、有的浓烈、有的特立独行。与浓烈派的芫荽、榴莲缘起时,都不是一见钟情,开始甚至是反感与讨厌,可是后来能渐渐爱上。这样的改变令我也觉得吃惊,可见岁月有双能化腐朽为神奇、点石成金的魔术手。其实,被岁月改变的又何止是我们的味觉呢?
女友小岸,做姑娘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要找一个儒雅、幽默、满腹经纶的知性老公,最好是大学教授之类。谈了几次恋爱,都是戴着眼镜、文质彬彬、书生气男友,倒也符合她的审美理想。问题是,她最后嫁的却是个运动男。那个曾经嘲笑体育系男生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女人不见了,一米六不到的她站在一米八的型男身边,小鸟依人般露出亦真亦幻的幸福笑容。我问她不是喜欢学者型吗?怎么会违背初衷,改变口味,喜欢上另类气质的男人呢?她说,爱是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与斯文男在一起,发现他们身上缺少运动男的生命活力和对她的执着追求精神。于是,渐渐被现在的老公简单、质朴的生活理念、对生活充满热情的阳光之气所牵引,关键的一点是对她死心塌地,遂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们与某种食物、某个人结缘,就像是谈一场恋爱,一见钟情端的是靠美貌与惊艳,可是那份烈火烹油的浓烈炽热在岁月流逝中却最不容易保持。开始不喜,或者是无感,后来逐渐被吸引、被征服。这种慢热的过程,更像一场老式恋爱,或是温火煲汤,慢慢见到对方的好。爱到后来,直叫人深陷其中而不悔,纠缠一生而不厌。(梅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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