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算计

时间:2014-11-14 10:50:57 

有一种人,整日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午餐饭桌上的笑话儿,有人随便那么一说,大伙随便那么一乐,也就过去了。小算计就不,他要仔细算计一下,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单等我来了才说?为什么不在办公室里说,不在班车上说,偏偏在食堂说?为什么笑话里的主角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模样跟我差不多?这样想着,小算计迅速得出几个结论:第一,这是借笑话讽刺自己;第二,选在食堂是想尽量扩大羞辱自己的范围;第三,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上次单位发东西自己给他的苹果个儿不够大、鱼不够肥;是因为四天前自己老婆上楼时没给他老婆让路;上个月评先进自己没投他的票。于是,小算计就有几分气愤。心想,你他妈的心胸也太狭窄了,等着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到底谁看谁的笑话!

小算计不太介入聚众调笑这种庸俗的勾当,通常他只取冷眼旁观的姿态。当别人傻呵呵地放肆大笑时,他往往凝神静气,眼珠儿以快于常人三倍的速度滴溜溜地转着,脑瓜比计算机跑得还快。别人一笑了之的当口,他早已从头到脚把所有傻瓜打量了七遍,不说看透了五脏六腑、七肝八肺,起码看穿了皮下肉、骨中髓。所以,小算计总有高人一头的心理感觉,因为当别人没心没肺的时候,小算计已将人际关系、单位大势算计得八九不离十了。

小算计不太介入工作和学习,倒不是不肯工作、不爱学习,而是对此另有高见。照他的话说,光傻学傻干不行。傻博士傻学了半辈子,到了单位还不是跟傻帽儿似的?劳模傻干了一辈子,到头来怎么样,还不是光背个虚名一身病?小算计自己不工作、不学习,但他喜欢算计工作和学习的人,从中获益匪浅。多年的实践使小算计悟出不少道理:干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会算的。大凡埋头读书学习的人,多半于书本之外的各种玄妙显得很幼稚,有一长必有一短。陈景润玩儿数学玩儿得跟人精似的,可一上大街就往电线杆子上撞。他这一撞,小算计就有了说词:连路都走不明白的人,怎么能弄明白哥德巴赫猜想?那不是瞎掰嘛!专心于工作的人更好对付,老话说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如今不时髦了,咱不说。可傻干的人往往无暇顾及复杂的人际关系,整天就知道干、干、干,见了领导连句人话也不会说,见着同事连个笑脸也不会挤,这叫什么?这叫目无领导、蔑视群众嘛!

当然,小算计并非没有优点,比方说,他的“以人为本”的观念就特强,从来都是算计人先于算计事儿;在算计人的过程中,永远都是先人后己,尤其是遇到冲突的时候,小算计更是如此。他常用的口吻是,你不骂我,我怎么会骂你?你不打我,我的手怎么会跑到你的脸上去?

在关注大事的同时,小算计也不排斥小事。诸如饭菜打得多少,别人是否对他微笑,办公室朝阳还是背阴,同事来了是否敲门,谁和谁成双入对,谁和谁互相挤对,都在小算计的算计之内。与常人不同的是,小算计从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是以小见大,见微知著,由一斑窥全豹。看似鸡零狗碎,实则透过现象看本质,关键时刻拿出小本本,条分缕析,头头是道,不由得你不认罪。

小算计一般只有同盟,没有朋友。或许是都太聪明的缘故吧,你怕我算计你,我也怕你算计我。一样的招法,一样的心思,同行虽然未必是冤家,但两强相遇,难免两败俱伤,岂不让人看了笑话?所以,小算计们往往各自为战,既像山林中独往独来的猛虎,又像茫茫原野上寂寞的孤狼。有的时候出于某种特殊需要,他们也会结成短暂的同盟,互相利用、互相防备。表面上不求同生、但求共死的样子;骨子里却相互诋毁,必欲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当然,相对于内心的气魄,小算计实际上缺乏相应的勇气和毒辣,毕竟是“小算计”嘛。他们往往在想象之中把自己高大化,把别人矮化,于是在精神上永远处于不败之地。

有人不无揶揄地说,小算计整天机关算尽,不务正业,累不累呀?其实说话人是在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子非“小算计”,安知“小算计”之乐?与天算计,其乐无穷;与地算计,其乐无穷;与人算计,更是其乐无穷。何况算在其中,利在其内,其乐陶陶,焉能与人道哉!(朱铁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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