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崔立
我是在小区楼下碰到那个年轻人的。
说是年轻人,还不如说是孩子,一头枯黄的短发,瘦瘦小小地就像一根竹竿。但就是那么一根竹竿,每天步履匆匆地,骑着一辆电瓶车,往来穿梭于小区之间。然后,看到是那个门洞,就停下车,把电瓶车后的一袋袋邮包极迅速地送了进去,并且,很快就跑了出来。
没错,那个年轻人,是个送快递的。有时,我总在想,他为什么能跑得如此之快呢?我们这个小区,都是一些6层的小楼。楼层在6层内的,是不装电梯的,要走路,就全靠两条腿在跑。我给他计算过时间。他拿着一袋邮包从进楼到出来,绝对不会超过3分钟。我很奇怪,按理肯定不是每一个邮包都在一二楼的,他哪有那么充沛的体力呢?
每天的几乎同一个时间,我站在阳台上都能看见那个年轻人,在这里走进走出的。当然,年轻人也注意到了我,有时,会朝我目视几眼,然后转过头去。
那天,我坐在家里,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就有门铃被摁响,是一个清脆的声音,您好,有您的邮包,麻烦您开楼下的大铁门。我的脑子里迅速跳出了那个年轻人的脸庞,我边摁着开锁键边想,我住6楼,那个年轻人会花多少时间跑到呢?我刚准备拿出手机看时间,踢踢踏踏的声音响起,年轻人几乎是以风一样的速度跑了上来,微笑地站在了我的面前,递给我一个邮包说,您好,请签收一下。
后来的好几次,我在小区里散步时,都能撞见那个年轻人。他总是显得那么匆忙。不过,看到我,他会朝我微笑,或是点一下头,然后迅速地驶进或是驶离这个小区。
有一天,下起了雨,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我走进停车棚躲雨时,雨下得越来越大,我就看见那个年轻人,骑着他那辆电瓶车,快速地停了过来。雨太大了,他的身上早已淋了好多的雨水。年轻人看到了我,又朝我点着头。我也看了他一眼,也算有些没话找话地说,我感觉你还不到18岁吧?年轻人笑了,说,满了,是刚满,不然快递公司也不敢用我的。我“哦”了一声,忽然对年轻人的生活有了兴趣,我说,我看你跑得挺快的,用得着跑那么快吗?年轻人朝我憨憨一笑,说,没办法,公司有规定,跑得多,赚得就多。我想多赚点钱,寄给爸妈。我明白了,不过想想还是挺诧异,特别对年轻人跑的速度。年轻人像是看穿我的想法似的,说,你知道吗?我们小时候读书,可不像你们城市人那么便利,走个三五分钟,就到学校了。我上小学,要爬十几里的山路,还不能跑得慢,不然到学校时,估计课都已经上完了。后来上中学,就更远了,要翻过好几座山,走好几十里的路。也许,我跑得快,就是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吧。年轻人说得很轻松,而我听着,忽然感觉心头很沉重,异常地沉重。
说话间,雨已经停了。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年轻人朝我点了点头,不等我有什么反应,已经坐上电瓶车,又如一阵风般快速驶离。
回到家中,我坐在沙发前,想着年轻人说的那些话,发呆了好久,总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去做些什么。
上一次的邮包,是一个公司送来的应聘书,而我反复思量后,还是没去。那是一份保安的岗位,我觉得低廉又底层,那不是我想要的。
这一年,已经是我大专毕业后,呆在家里的第二个年头了。我能感受到,爸妈在亲朋面前介绍我时落寞的表情,还有他们关上门后的唉声叹气。
按着邮包上的地址,我跑到了年轻人所在的那个快递公司。我毛遂自荐地说,我能吃苦,我要做一名快递员。我很快就被录用了。能有一个大学生主动要求做快递员,而且还那么的兴致激昂,他们没理由拒绝。
我还要求和那个年轻人做搭档。所有要送的邮包,我和年轻人都一人一半。我是想比比,到底是谁比谁送得快,谁比谁跑得快。
但我发觉还是跑不过那个年轻人,虽然我在大学里曾得过短跑冠军。
于是,我在跑时,经常就能听到背后有人在喊:王强,快跑!
王强,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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