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正上小学。当时怎么也不能理解,喊小名又怎么了?在学校,我们班长叫王大成,在班里的成绩最好,老师每次叫他都是喊他的小名——小成,语气里透露着亲切,包含着欣赏。他在老师温柔地呼唤中,一跳一颠地像欢快的小兔子一般朝老师奔去。而我们这些老师眼里的“大多数”,只有羡慕的份。
我的小名当然也有人喊,那就是我的父亲和邻居们。再说,我的小名叫小星星,也谈不上难听,我听着也顺耳。后来,我离开了村庄,到了县城,再后来我成了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我的大号让一张薄薄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带到了村庄的各个角落,其轰动效应远远超过了杜广宏。不仅如此,连我父亲也跟着好好地扬了一下名。因为,村里特意为我放了一场电影,村支部书记狠狠地夸了我的父亲,说他教子有方严中有爱什么的。父亲只是咧着嘴笑,我知道他根本听不懂书记的话,因为他是个文盲。据说在有一次在城里上厕所,不认识厕所门口的字,守在门口等了好久看到里面出来的人后,才匆匆走进去。而我这名“状元”,让他彻底地风光了一回。在我就要上学时的前一天,他还把村里所有的名望人请到了家里,摆了满满一桌子菜,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边咳嗽一边说,我家老辈没……没……没一个吃“国粮”的,孩子,争,争气……
自从我考上大学后,每次回家发现了一个很大的变化,从一进庄开始,没有人再喊我的小名了,连邻居大妈大伯也郑重地喊我的大号。尽管我有些不适应,但也不好说什么,好在父亲从没改变过称呼。
我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城里一家单位,成了一个地道的城里人。有一天,我正在办公室和同事们谈笑,听到外面仿佛有人问我的名字。我刚想起身,看到门口进来一个人,啊,那是我的父亲,只见他的眼睛不敢斜视,脸上挤出尴尬的笑,然后清清楚楚地喊了我的大号——杜启龙,你能出来下吗?我心里像被锤子敲击了一下,慌忙走出来。在走廊里,父亲告诉我叔叔家的弟弟娶媳妇,让我回去。我答应了。走了老远,他忽然扭转头,说,杜启龙,回去的时候别忘了把孩子带上……
父亲回去了。我久久站在那里,他喊我大号的声音还在刺激着我的耳鼓。我第一次感觉大号竟然是这么令人讨厌。
我想说,父亲,你还是喊我小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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