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凸凹
父亲虽然已离去十六个年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依然清晰如昨,常出现在我的梦境。特别是一到年关,一到清明,一到送寒衣的时节,他肯定会与我在梦中相遇——嗫嚅的语态,谦卑的表情,全如生前模样。所以,明明知道是梦,也不愿醒来,与他促膝对话,缠绵在一起。
醒来就忧郁,恨长夜苦短,不照拂人的心情,使父子重归永隔。便赶紧到路边的荒处,依故乡老例,画一枚信封,写上老家的地址和他的名姓,在信封的中央,烧几串纸钱,给他“寄”去。明明是风势暗猛,且风向不定,但火焰一旦生起,风竟和煦了,且径直吹向故乡的方向,令人惊奇不已。都说这是迷信,其实是生者对逝者牵挂得重,神情趋于恍惚,感应在感应里,直至不能自已。
从记事起,就感到父亲的性情和他的身量是不统一的。他身材高大,面相俊峻,有天然之威。但他始终寡言,语调也和缓,给人以厚道,而不是怕。白日里在田堰里劳作,已然是累了,但一回到家中,就不言不语地去担水。村人吃村西古井里的泉水,相通的道路窄而崎岖,父亲担水的步态却又疾又稳,如履大道与平地。总是把一口大缸担得满溢,才止步歇息。那时的日子很清苦,但见到家中缸满,便陡然增添了在苦日子里隐忍的底气。
有一个时节,山村旱涝频仍,收益几稀,粮食只够一季。粮断之后,瓜菜代之,继之以野菜树皮。到了最后,满眼秃树,地面上也少有可充饥之物。三岁的三弟本可以直立,饥饿又使他复归于爬。困厄之中,母亲只有唠叨与怨尤,空气凝重,更添了几分愁。父亲凄然一笑,说,命运不理会废话,沟坎不理会腿瘸,只理会不服软的人——咬一咬自己的后槽牙,总会有活路可走。撂下这番话,他背起两挂羊毛大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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