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丽钧
不止一次来过大连海洋公园。这次来,几乎是直奔让我惦念的海象而去的。
那不是一种俊美的海洋动物。它体态庞大,看上去拙而丑,像一只放大了上万倍的灰褐色的蛹。它没有讨人喜欢的白鲸那样的福分,有资格住在超豪华的巨大水箱里,一天到晚举着一张据说是“微笑”的脸自在戏水。这两只悲惨的海象,住在小到仅容转身的“迷你”水箱中,愤懑地游来游去。
我索性蹲下来,看它们游泳。
今天,它们似乎是商量好了:公海象卧在水底休息,腾出足够的空间供母海象做运动。那只母海象稍一发力,不出一秒钟的工夫,就触到左边的箱壁了,它只好一个打挺翻过来仰泳,不出一秒钟的工夫,又碰到右边的箱壁了。这个局促的小小空间,仿佛就是为了让它戒掉“水中散步”的嗜好而特意打造的……去年,一个在北京打工的亲戚说他租到了一间“胶囊房”。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我心里咯噔一下,当下就琢磨:谁这么善于命名?——“胶囊房”,形象得让人心中泛起了比胶囊“内容物”还苦的苦味啊。眼前的这两只海象,不也相当于住在“胶囊房”中了吗?真想问问它们:梦到过海洋吗?那让你无论怎样畅游都不会碰壁的蔚蓝色海洋啊……
在来海洋公园的路上,一个同行者问导游:“怎么看不见你们大连的女骑警呢?”善言的导游苦笑着说:“我们的女骑警安然无恙,有恙的是那些马。那些马,就算天天戴着护腿、吃着钙片也挡不住腿关节出毛病。原因找了一大堆,有人说这些马太老了,有人说这些马太娇了。权威兽医给出的答案是,因为水泥路面太硬了,一点弹性都没有,那可怜的马腿,就是生生让这硬死人的水泥地给戳伤的……”
我想,更重的伤,应该在它们的心里吧?这草原的浪漫情人,用轻巧的蹄子踏着草香与花香,风中扬起美丽的鬣鬃,夕阳下站成绝佳的剪影,那才是真正属于它的生活啊。当它来到灯红酒绿的城市,它的面前就只剩下了走也走不到尽头的水泥路。——它想过出逃吗?
我有一个爱诗的学生,写了多年的诗也不见长进。就在我对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她写了几行让我对她刮目相看的诗,她写道:
我的车啊
快将我从钢筋水泥的
棺椁中衔走
随便丢到
哪一片春意氤氲的田野
我会立刻盛开
给你看
读这样的好诗,我会忍不住将自己放进去,将自己的爱放进去。我自怜地问:我的盛开,我们的盛开,正被谁一次次凶蛮地劫持?
看着愤懑的海象,我的心有了一种压榨感;想着不幸的马儿,我的腿竟也隐隐作痛起来。我不明白,为什么“抑郁”这个词突然有了可怕的普世性。海象与马,都是智商很高的动物,我战战兢兢地寻思,大概,聪明的它们也难免“抑郁”吧?“抑郁”的时候需要服用“百忧解”吗?为它们做“心理按摩”的医生在哪里?
在我替海象思念海洋的时候,在我替马儿思念草原的时候,我自己被抛弃在了哪一阵风中?我步了谁的后尘,惴惴地用“适应”泡了壶茶,却每每喝出“不适应”的况味。我们都回不去了吗?
——能将我们衔走的,除了梦想,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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