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6岁,我开始带牙套。
16岁,我遇到喜欢的人。
没错,我喜欢上我的牙医。或者准确一点说,是教授带的一个研究生,但其实这种知名教授很少亲力亲为,每次我去复诊都是研究生给我检查、换弓丝,我就在心里默默地把他当做我的牙医。他叫沈莫。
沈莫沈莫,这个名字真好听啊,比班上任何男生的名字都好听。他总是特别温柔,带着医用手套的手抚过我的每颗牙齿,或用小勾子轻轻敲击,慢声细语地问我:“疼吗?”
我就那么躺在治疗椅上睁大眼睛看着他,保持张着嘴的艰难姿势,摇摇头。
从下面看上去,只能看到他戴口罩的样子,可我想象得出他线条柔和的下颌、薄而润的唇,以及高挺的鼻尖。再往上是一双明亮的眸子,微微垂着,向我嘴里张望,专注的视线依次抚过我的每颗牙齿——同他的手一样。
每当这时候我就在心里深深地懊恼,为什么每次在复诊的时候才能见到他呢?要知道,当一个人躺着大张开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的时候,是最丑的了。我想让他看到我好看的样子,明眸皓齿的,一个甜美的小姑娘。可他每次看到的都是我这样丑的一面,还有我丑陋的参差不齐的牙。这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
口腔医院离我们学校不远,我知道沈莫周末上班,有时就翘掉补习班的课去 “骚扰”他。
可骚扰也总该有个理由,我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只能从牙上做文章。每次,我都捂着嘴装作一副很疼的样子在他的诊室门口徘徊,也不挂号,等看他稍有空闲便见缝插针地蹭过去:“沈大夫,我牙又疼了。”
刚开始的几次他耐着性子给我解释:“牙疼是正常的,因为受力的作用。你想啊,要把不整齐的牙齿排整齐,牙肯定是会动的嘛,一动就会疼。慢慢的,适应一下就会好很多。等到了后期,受力不那么大了,自然也就不疼了。”
我点点头表示听懂了,可依旧不为所动地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望着他,小脸都尽量皱成一团,以彰显我在承受的痛苦。
“真的……疼得很厉害?”他有些不确定地试探。
“嗯!”我忙重重点头,再把眉头皱得更紧一点。
“那你过来,我给你检查看看。”于是我又躺到了那张熟悉的治疗椅上。
结果当然是一切正常。因为我本就不怎么疼。
于是沈莫便又好脾气地把我送走,叮嘱我不要吃太冷太热的食物刺激到牙齿,不要咬太硬的东西免得硌掉托槽,不要……我认认真真听着,在他面前装做一个乖巧的小姑娘。
然后我开开心心说再见,开开心心离开,接下去能这样开心好几天。
沈莫不知道,每次能跟他说上话,于我就像荒年里碰上丰景、旱天里降下甘霖,像苍苍芦苇荡里晃过一只飘着歌声的小船,足够我反复回味许多个日夜。
即使这些话,不过是在讨论我的牙齿而已。
我喜欢你呀,我的牙医。这是我藏在牙齿里的小秘密,谁也不告诉。
2
后来我去找沈莫太频繁,连护士都认得我了,嫌我妨碍工作,总想赶我走。
沈莫当然也瞧出端倪,有些懒得再跟我多费口舌的样子。可他态度还是那么温和,微笑着对我说:“你看你高中生了,学习也挺紧张的吧,没事不用老往这边跑啊,按时来复诊就行了。牙齿没问题的,不用担心。”
“嗯。”我胡乱应着,眨巴眨巴眼睛表示知道了,不动声色。可心里忽然难过成一片海,泛滥的情绪波涛汹涌,像是翻滚着要催出泪来。
我真的好难过呀沈莫,我的牙医。那我以后,除了每月一次的复诊,要怎么才能见到你呢?
那时在几次旁敲侧击的打听中,我已经知道了沈莫,24岁,研二,成绩很好,也是朋友圈里出了名的好性子好人缘,老师同学同事都挺欣赏他。
我想我的眼光真好啊,我喜欢的男生这样优秀。
可是这样的优秀的男生,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呢?不会的吧。
于是我的难过又加深了一层,汹涌的波涛漫卷上海滩,哗啦啦、哗啦啦。
17岁生日那天下午,我做了17年来最最勇敢的一件事。
我跑去口腔医院,跑到沈莫跟前,问他:“我过生日,你能陪我去方特玩吗?我有票。”
看着他惊讶的表情,短短几秒钟内,我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次“你这个傻逼”,又安慰了自己一万次 “要淡定”。我明明记得有次复诊时问他喜不喜欢过山车,他说他喜欢高空项目的,惊险刺激的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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