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狮子,猛虎蔷薇,田径队的苏子衿。怎么看都是矛盾,然而哲学告诉我们,矛盾是事物发展的起源和动力。
1
祁然走进医务室的时候,年轻的医生正在给一个女孩子的腿上药。女孩子穿着校田径队的衣服,背坐得很直,身形也很好。不像来看伤的,倒像是美术室里坐得端正的模特。
“诶,疼疼疼……医生你轻一点。”正要涂药水的医生被一串的喊疼声吓得手一顿。祁然这时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个男生,穿着同样的训练服,眉头皱得好像受伤的才是他。
“李钦,你消停一下,我这受伤的还没喊呢,你喊什么呀!”9月的气温还是居高不下,医务室闷得一塌糊涂。女生的声音清清亮亮的,像一阵清风拂过心间。
“林老大这次不打死我才怪,我把他的夺冠热门人的腿弄成这样。”男生愁得眉毛都要掉下来了。
祁然有点发烧,脑子有点晕乎乎的,进来后便找了张椅子先坐下。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女生受伤的腿,红红的一大片,是那种摔倒的擦伤。这种伤口好得快,但受伤面积大,疼得也厉害。
“这种伤口两三天就好了,你忘了我们班的人怎么说的吗?六班的女生是水做的,男生是泥做的,六班的苏子衿是水泥做的,这小伤不影响训练的。林老大那边我罩着你。”
祁然听了这话觉得好玩,在男生扶女生起来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多年以后祁然痛心疾首、幡然醒悟,有些人是不能多看一眼的。
梳着高马尾,美人尖特别明显,如果把那套藏青色的训练服换成一套襦裙,这人就是从古代美人画里走出来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缘故,祁然心跳得厉害又有几分奇怪。至于奇怪在哪里,他也想不出来。
“你什么症状?”医生问了他两次他才回过神来。
“有点发烧。”祁然漫不经心答着,眼神飘向了病历记录本——六班,苏子衿,小腿擦伤。这时候祁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心里的那点奇怪是什么,名字,长相,那女生哪里有一点像练体育的。如果这个女生拿着一本《花间词注疏》出现在医务室他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这么个“林妹妹”居然是田径队的,祁然在脑补的小剧场里矛盾成了一团毛线球。
然而,哲学告诉我们矛盾是事物发展的起源和动力。
2
祁然发现,当开始关注一个人,即使曾经毫不相关,这时候也大抵能找到些交叉的地方。只要他愿意留一只耳朵给苏子衿,他就能听到关于她的一切。现在的他也确实愿意。
比如,周一的升旗仪式上,校长例行报告了校园大事,提点了安全事项后,稿纸翻到下一页,表情惬意了几分,“恭喜我校高二(6)班苏子衿同学在第三届‘振华杯’青少年田径运动赛取得100米女子乙组冠军。”
再比如,晚自习的时候,前排的女生轻手轻脚跑到后门,苏子衿就在那里等她,还给她一本厚厚的笔记。苏子衿比赛又获得冠军的钦羡,苏子衿又拿着十几个杯子把开水房的水装完了的抱怨……祁然的生活里从来不缺苏子衿的光荣事迹。
祁然所在的实验班靠近开水房,而苏子衿所在的六班是走廊的另一头,所以装水装到一半看见苏子衿提着十几个水壶冲进来的时候,祁然对她的速度还是有点惊讶。
他犹豫了一下,把杯子里的水倒了,重新装并且调小了水量。她装得很认真,因为只有两个水龙头可以装,此时他们两个靠得很近,祁然几乎可以看见她脸上细细的绒毛,闻到她头发上橘子味洗发水的味道。
苏子衿开始装第二瓶的时候,装水的同学们陆续进来了,开水房顿时拥挤起来。
“哇,苏子衿你又帮你们全班装水啊,给不给我们这些跑得慢的一点活路。”看见苏子衿的那堆杯子,同学们玩笑般的抱怨声此起彼伏。“苏女侠,给小的们留点水吧。”
苏子衿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给你们留着呢!”
祁然装好水还来不及盖好杯子就被人从身后推了一下,他不小心,好吧,他顺势就将水杯倾向了苏子衿的手臂,水是温的他少了顾忌。“祁然大神我不是故意推你的。”后面不知哪个男生道歉了一声。
“开水房拥挤,别在意。”他说完后看着苏子衿,“苏子衿,对不起,水全倒你手上了。”
“你认识我?”苏子衿一愣,那可是祁然呀,别人家的孩子的那个祁然呀。“是,我认识你。”
是,我认识你,我还想了解你。祁然看着她的表情从惊异一点一点变成小害羞,心里有说不出的愉悦,总算让你知道我们是相互认识的了。
也许苏子衿今后还将认识千万人,也有千万人将与她相识,但如果没有祁然今日的那句“是,我认识你”,高中毕业后,苏子衿估计会给祁然贴上“我们高中很厉害的人”的标签吧,祁然将成了一个符号,浮于她的生活;而不是以祁然这个人——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感情俱全的人参与她的生活。
“借过一下,我装个水。”苏子衿还愣着神,被人群一挤,一杯子热水朝祁然泼了去。
苍天饶过谁,让你别有居心地泼人家水。祁然在水泼来的那瞬想。
3
苏子衿最近跑祁然他们班跑得有点勤,刚开始是先借笔记,再关心一下祁然的烫伤;后来变成了先关心一下祁然的烫伤,然后祁然顺便把笔记递给她。祁然这种堪称以德报怨的行为,把苏子衿感动得可以,特别是看着条理清晰、字迹漂亮的笔记,苏子衿恨不得天天跑他们班。
“校运会你报项目了吗?”祁然看着坐在同桌位置上抄笔记的苏子衿问。
苏子衿总是能给他惊喜,例如一手好字,软笔书法也写得好。这样的苏子衿,祁然不由心生一句“狮子旁侧牡丹,虎穴外生蔷薇。”力量与柔美在她的身上交相辉映,造就了一个独一无二的苏子衿。
祁然想起他第一次在医务室看到苏子衿,那种感觉应该是惊艳吧,怎么有人可以这样。
“我们不参加,不过林老大全把我们拉去当裁判了。”苏子衿揉了揉鼻子,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对祁然咧嘴一笑。
“噗——”祁然好像听见自己心里那颗种子开花的声音。不用生根、发芽,它因为这个笑的浇灌,噗的一声就开花了。
“我报了3000米,看在抄了这么久笔记的份上,校运会开始前带着我练吧。”说完之后祁然才明白了什么叫爱情使人傻,一想到3000米,感觉自己的肺有点要爆炸的感觉。
“好呀!”
4
田径队的训练一般在下午三四节的自习课,祁然在第四节课下课后来到操场。场上有很多人,有穿着训练服的校队成员,也有锻炼的同学。
他张望了一圈,并没有看到苏子衿。主席台下坐着三三两两男生,其中有一个就是那日也在医务室的李钦。祁然走过去问他,李钦有点意外,但随后便为他指了方向,操场的西北角,远远地可以看见一个身影。
祁然刚走近就听见了传说中的林老大的咆哮声,“苏子衿,向后仰!向后仰!你是扔球还是当旗杆啊!”力量不够一直是她的弱点,上次进医务室也是因为力量练习,她和李钦一组相互拉着做腿部力量练习,李钦放松了一下没拉住她,让她摔了个狗啃泥。
接着便是苏子衿敷衍的回答,然而她的眼神比一般时候还要认真几分。祁然问过苏子衿为什么选择短跑,她说她喜欢。见过苏子衿跑步的人就会知道,这并非冠冕堂皇的话,她在跑道上不像一只准备出击的猎豹,充满攻击性和目的性。她是一只林间的小鹿,奔跑是她与风的游戏。
祁然不知道,其实他是见过苏子衿比赛的。高一的时候,有一次周日下午他来得比平时早,刚坐下准备开始写作业,突然有个同学走进来,询问在市体育馆有田径赛,学校大巴负责接送,有没有想去当拉拉队的?同桌兴冲冲地便把他也拉去了。那时候他还不认识苏子衿,坐在高高的看台上,场上的运动员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对同桌说,“那个穿橘色衣服的和其他人好像有点不一样。”“哪个?那是我们学校的……超过超过,第一第一!”发令枪响,全场欢呼,祁然看着那道橘色身影撞向终点线。她跑步的时候心里一定很快乐吧,他想。
早秋的傍晚,风的凉意渐起,云也开始走高,自古逢秋悲寂寥,古人诚不欺我。然而夕阳还是一样美丽,在橘色的光线里,苏子衿后仰,前倾,将自己拉成一道弧线,实心球脱手而出。她时而跟停下跑步的祁然说聊几句,风吹散她的马尾,和额前的碎发。祁然脑子里那一点点感伤瞬间烟消云散了去。
如果幸福有颜色,那一定是橘色的。
5
校运会最终定在了国庆后,祁然当日为求美人计,将班级3000米的重担挑在了自己身上,甘之如饴说不上,却也自得其乐。
苏子衿把陪练的角色扮演得很好,整天忙前忙后提醒着他怎么调整呼吸频率,脚掌如何落地。
“祁然,你呼吸的节奏不好,三步一吸然后三步一呼,或者四步,把握好呼吸的节奏,才能有充足的氧气,不然后面根本不用跑了。”陪着祁然跑了一趟下来,苏子衿挑出了不少毛病,“……身体要微微前倾,尽量脚尖着地,脚后跟不要着地,转弯的时候,注意向心力……”
祁然弯着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呼着气,微微抬起头来,眼睛紧紧盯着她,目光如炬。
苏子衿嘴巴一张一合说着,夕阳在她的背后,天空大片大片秋日罕见的云团,在落日余晖的渲染下显得瑰丽异常。祁然突然伸出右手,轻轻按在苏子衿头上,他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安静下来,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
“苏子衿,我们比一场吧。如果这次我追上你,”他缓缓站直起来,眼睛始终盯着她,“你可不能拒绝我呀。”
秋日午后风大,苏子衿额前的头发有点乱,微微眯着眼睛。
“好……那这次我跑慢点,你一定要追上来呀。”苏子衿面带羞赧,雀跃着扭头跑开了,像极了一只清晨在溪边喝完水的小鹿,满足,信步随风,双眼倒映着整世界的晨曦。
好,我会追上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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