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新生
“姓名?”
“夜恪。”
“年龄?”
“18岁。”
“籍贯?”
“地球,中国北京。”
“你想读什么专业?”
一边问一边将新生资料录入智能光脑的赵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扫了眼面前这个瘦小的少年。少年眉宇间有着承自其父的勃勃英气,只是可惜,少了一份其父的智慧。瞧瞧这可怜的高考成绩,算上加分才刚过提档线,若不是因为烈士子女优待政策,赵赫实在不想浪费一个月的时间,跨越2.6个天文单位去补录这么一个白痴。要知道现在地火距离远得就像牛郎织女,回去一趟真不是明智的选择。
夜恪眨了眨亮晶晶的大眼睛,信心满满地报出:“星舰导航系。”
“星舰导航?你可是夜祺霖的儿子,就这点出息?”赵赫眼皮跳了两跳,强制忍下了摔桌的冲动。他那么骄傲完美的恩师,为什么会有这么没出息的儿子,完全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没错,夜祺霖正是赵赫的老师,赵赫觉得夜祺霖把夜恪这个烫手山芋托付给自己,完全是对他自制力的挑战。
如今的星舰早已搭载了自动导航与驾驶系统,之所以还保留有星舰导航这个专业,完全是因为星舰在浩瀚的太空里航行时,偶尔会遇到一些特殊突发情况。比如11个地球年一遇的太阳黑子风暴,会严重影响电磁波传导,对自动导航数据产生一定的影响,这时候,就需要导航来手动修正数据,保证星舰不会偏离航线。
但一般情况下,星舰导航专业对于学员和学校来讲,都无异于鸡肋,只有一些成绩平平、接受学校调剂的学员,才愿意去读这个专业。大部分成绩优异的学员,主要选择的还是机甲战斗系和军事指挥系。比如学校为了招生专门塑造出来的太空战斗英雄闻谛,就是机甲战斗系的。
“因为我想成为星舰导航系的王牌,这样以后每次闻谛上战场时,我就可以为他导航啦!”
夜恪兴奋地说着,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赵赫无奈地打了个手势,光脑停止录入。
闻谛的单兵作战能力确实非常优秀,比起那些遥不可及的为了太空探索事业献出宝贵生命的烈士们,帅气鲜活的闻谛确实是年轻一代最为拥戴的偶像。只是赵赫没有想到夜恪的偶像也是闻谛。
“你父亲也是机甲战斗系毕业的。”赵赫好心地提醒夜恪,在他看来,夜祺霖对火星探索做出的贡献无论从哪个维度看都比闻谛要大得多,年轻人的想法真的很难理解。
“哦,当然,我也以我父亲为荣。”夜恪顿了顿,满眼落寞地摇头叹息,“我也只能以他为荣了不是吗?”
看到夜恪失落的表情,赵赫心中也是一阵不落忍。毕竟夜祺霖是他曾经的恩师,他对夜恪的气也不过是替其父在怒其不争罢了。
赵赫慈爱地摸了摸夜恪一头漂染成灰白色的短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夜祺霖的殉职对于国家来讲只是损失了一个极为优秀的人才,可对于夜恪来讲,却失去了父亲。人才可以再培养,比如闻谛。可父亲,却是唯一。
更何况,夜恪本身就来自于单亲家庭,父亲殉职,他就成了孤儿。
“别担心,孩子,如果你想成为像你父亲一样优秀的人才,那就相信我,我会帮助你的!”赵赫自信满满地说着。虽然夜恪的高考成绩是差了些,可这与夜祺霖对他的放养不无关系,赵赫相信,在他的调教下,夜恪一定能接好夜祺霖的班。
“哦,不不!”夜恪慌张地挥手,急忙解释道,“我一点儿也不想像我父亲,他有点太……遥不可及,你懂得。我只要能成为闻谛的助手就行了,我会努力的!”
赵赫扶额,不知他那心高气傲的恩师若是泉下有知,会不会被儿子这番话气活过来。
“好吧,如你所愿。”赵赫觉得这一局是夜恪赢了,面对如此胸无大志的孩子,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夜恪的个人终端与校载光脑接驳成功,个人资料全部录入完成,一张崭新的纸质录取通知书从光脑的大眼睛里打印出来,在2216年,人类全面进入宇宙探索的大时代。因为自然资源的枯竭,纸张的宝贵,所以只有非常重要的东西依然保持这古老而郑重的传统,打印成实体出现。
赵赫将通知书递给夜恪,严肃地敬了个军礼:“欢迎来到火星宇航军军事学院11系56队,你将在这里完成为期4个火星年的本科军事课程。我是学院的招生处处长赵赫,今后不管是学习上的问题还是生活上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探讨。”
“是!”夜恪回了个军礼,接过通知书,嘴角的笑容慢慢荡漾开来,正如他即将见到偶像的激动心情。
第二章精英小分队
“紧急集合!紧急集合!紧急集合!”
闻谛正飘在空中做失重集训,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在同学们羡慕妒忌没有恨的目光中,闻谛打开个人重力场,落回地面,向集训教练打了报告,飞快向大操场跑去,只剩下一串赞叹的窃窃私语声留在身后。
“喂喂,看到了吗?是红色集合令,又是校长在召集精英小分队了!”
“那可不是,闻谛可是精英组的队长呢,真不愧是我偶像!”
“闻谛好帅啊!脖子下面就是腿,这身材也是完美得没谁了!”
诸如此类的赞美,每日充斥着闻谛的耳膜,在远离火星的家乡地球上,有万千美少女与热血少年为他组成的宇宙第一帅后援粉丝会。在宇航军的新兵招募海报上,身着黑色宇航军制服的闻谛简直就是正义与美貌的化身。说起话来,就连干净利落毫不留情的拒绝也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爽朗。
“我拒绝!”
当闻谛的视线落在夜恪身上时,夜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阳光灿烂的黑色双眸里迸发出电闪雷鸣般的深深崇拜,自然忽视了这句话本身的含义。
操场上,被红色集合令召集来的精英们自动按顺序站好,点名报数整理队列一气呵成。只是作为这个精英小队的队长,闻谛惊愕地发现,平时雷打不动的6人组多出1人来。
当然,多出的这一人,就是夜恪。
夜恪剃了小平头,头发也染回了黑色,穿着神秘帅气的宇航军黑色制服站在队伍的最末,一脸兴奋神往地热烈注视着站在队伍最前端的闻谛。他是入选精英小队唯一的新生,至于原因,他也不了解,只知道这是直接来自于校长的命令。
可是闻谛就敢提出质疑。
“夜同学家学渊源,个人能力突出,能被校长钦点参加此次任务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夜同学毕竟是新生,对火星环境还很陌生,我建议他最好先熟悉一下这边的环境,等到下次任务再跟我们一起行动。”
闻谛通过个人终端直接联系上了校长秘书校载光脑落雁。落雁的虚拟形象是一位身着利落军装的冷美人,落雁冷静地听完闻谛的意见,面无表情地回应:“拒绝驳回。校长早就猜到你会这样说,他让我转告你,你的职责是服从,绝对服从。学员,听懂了吗?”
闻谛很少有的眉头皱了一下,还是坚定地回道:“懂了!”
“很好。作为小队长,你要照顾好我们的新生学员,还有别的问题吗?”落雁问道。
“没有了。”闻谛回道。
一直注视着闻谛的夜恪发现,闻谛明明什么都没有变,但他就是能感觉到闻谛很焦躁。
7位精英学员分成3组,因为之前落雁的交代,闻谛直接将夜恪留在了自己身边,夜恪跟在闻谛与另一位组员身后,一脸满足地登上了装甲飞梭。
装甲飞梭不但有着酷帅的外形,时速更是可达4.5公里/秒,装载超级核能动力系统,可以抵御火星上常年不休的恶劣尘暴天气。
闻谛将防护面具递给夜恪道:“下去时带好这个,出了飞梭火星上可没有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不是还有早期移民吗?”夜恪边戴边问。
“德普,你来给这个白痴科普一下,连这些基本常识都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考来这里的?”闻谛不屑地嗤笑,说着手动发动了飞梭。
“当然是有加分啦!”夜恪挠着后脑勺笑得有些尴尬,他的偶像貌似不太喜欢他这个拖油瓶呢!
被称作德普的男生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友好地冲夜恪伸出手来:“你好,我是德普。闻谛说话是直了点,不过我想他一定是被落雁逼着当保姆有点小情绪,你让他发泄一下就好。”
“怎么发泄……啊啊啊!!!”夜恪天真的问话还没说完,就脱口而出了一连串的尖叫。装甲飞梭在以最高时速下成八字形冲出基地,摇晃得夜恪头晕眼花,口吐白沫。
德普无辜地眨眨眼,不知何时早已紧紧系好了安全带,并牢牢抓住了车壁上的扶手,一脸从容地笑道:“你瞧,就是这样,虽然飞梭全部搭载无人驾驶系统,不过闻谛一旦有压力,就喜欢这么干。路上还有会儿时间,下面由我来给你普及一下火星移民史。你刚刚所说的火星早期移民,应该是从2035年开始,最早一批到达火星的居民。这些为了探索火星而来的先辈们,大部分都因为各种原因命丧于此,只有极少数活了下来,并繁衍生息。我们的科学家也跟踪研究了很久,直到某一天,这些人突然全部消失了,我们的火星移民村早就成了一座空城。”
“噗……呕……”
德普讲地声情并茂,夜恪吐得天昏地暗,趴在地板上紧紧拽住德普的裤腿,奄奄一息地哀求道:“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上课,给我留条活路吧!”
第三章意外
装甲飞梭超高速行驶在火星地表,穿过赤红色的沙漠、平原、陨石坑和太阳系最高的山“奥林帕斯山”以及最大的峡谷“水手号峡谷”,最终悬停在阿尔西亚火山的侧面,一片荒凉而广袤的红色沙漠上方。
一路上,通过德普孜孜不倦的讲解,夜恪终于明白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因为夜祺霖的死亡太过仓促,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科学院只能通过破译他的生前记忆拷贝来提取一些有用信息,而阿尔西亚火山就是其中之一。夜祺霖对这里有着某种特殊的感情,目前只能理解为他曾在这里做过某种实验,可是科学院却没有在他的记忆里找到任何关于实验的结果。他们这次前来的目的,一是进行地址分析数据的采集,二是勘察周围地形,三是寻找夜祺霖缺失的记忆。没错,科学院怀疑夜祺霖死亡前的记忆拷贝并不完整。
听完这些解释,夜恪终于知道院长为什么特批让他这个菜鸟加入这次任务了,寻找夜祺霖缺失的记忆,谁能比他这个亲儿子更合适呢?
前两项任务完成得很顺利,闻谛利用射线光谱仪和显微成像仪进行详尽的地质分析数据采集,并准确记录下了周围地形。
德普给闻谛打下手,两个人的配合默契十足。夜恪紧张地站在闻谛身后,望着偶像的背影,有点手足无措。德普是闻谛的搭档,亦是信息通讯系最优秀的学员,他若想超越德普站在闻谛的身边,那几乎是天方夜谭!
哎……倘若没有德普就好了,如果没有德普,他此刻就能辅助闻谛了……
夜恪心中闪过一丝阴暗的想法,正独自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暗搓搓地画着圈圈。忽然,只听德普一声尖叫,他正站立的脚下,沙砾快速流动起来,形成一个圆形的巨坑,而德普的身体仿佛陷入了一片泥沙沼泽,正在迅速下陷。离他最近的闻谛毫不犹豫在第一时间伸手抓住了他,可是没有用,那粗糙的沙砾仿佛有生命般,越流越多,转眼间就已经灌倒了德普嘴边,闻谛的手却如铁钳般没有放松分毫。
“你坚持一下,一定有办法救你出来的!”闻谛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紧紧抓住德普的手不放,甚至忽略了越来越靠近流沙中心的自己。幸好夜恪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
“你疯了!要救他也得你自己能活下去再说!”夜恪着急地冲闻谛怒吼,危险来地太突然,没有一点点防备,让这个刚刚入校的菜鸟几乎吓破了胆,连对待偶像的那份小心翼翼的心情也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流沙已经淹没了德普的头顶,闻谛凄厉地大喊一声:“不要——”
可是无情的流沙哪里听得懂少年的呐喊,依然如水般在快速流动,夜恪只记得最后的最后,是德普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先放开了闻谛的手。
“不……”闻谛眼睁睁看着德普以这种诡异的方式从眼前消失,眼角有些湿润。以往他执行任务时,虽然也有战友牺牲,但那时在他身边温柔地给予他安慰的却正是德普,而他没想到那么优秀的德普,竟然也有离开的一天。
时近傍晚,夕阳染上了一层忧郁的蓝色光晕,映照着闻谛孤独的背影。但他并没有沉默太久,忽然猛一回头,这才看到夜恪依然站在他的身后一动不动,满脸的茫然与惊疑。想到这是第一次出任务的菜鸟,闻谛只得按捺下心中的悲伤,走过去拍拍夜恪的肩膀,权作安慰。
“别看了,走吧,该回去了。”闻谛的声音很低。
这句话仿佛一只按钮,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夜恪豁然惊醒。夜恪打了个激灵,一把抓住闻谛,慌张地问道:“你没事吧?还好你没事!”
闻谛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勉强回道:“我算是没事,你第一次出任务就遇到这种事,回去找心理医生看看吧。”
夜恪摇摇头:“不,我不用。”
他曾一度怀疑是自己不经意间的诅咒害了德普,如果是那样,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回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赵赫坦白。还好,他刚刚又悄悄地试了试,不管他再怎么想,地面的沙粒也没有一丝一毫挪动的痕迹。看来刚刚德普的消失只是一个巧合,他的意念还没那么强大!
夜恪轻轻松了口气,跟在闻谛身后走向装甲飞梭,还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德普消失的方向。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不真实,夜恪一直到上了飞梭还在对着德普的座位发呆。谁能相信呢?来的时候还是3个人说说闹闹,德普还给他普及了那么多知识,怎么转眼间就消失了呢?
闻谛设置了自动导航,看了眼不在状态的夜恪,轻轻叹气:“哎,你说你是导航系的?”
“嗯。”夜恪应道。
“装甲飞梭的目标校正会吗?因为飞梭的速度过快,自动导航时每半个小时要校正一次方向和坐标,你学过的吧?”闻谛问道。
夜恪点点头。
“好吧,那这里就交给你了。”闻谛说着,指了指身边德普的位置,示意夜恪坐过来,自己则打开刚刚记录的阿尔西亚火山侧的数据,研究起来。
一路上两人没有交谈,飞梭里的寂静仿佛在纪念德普的消失。终于快到学校时,夜恪问出忍了一路的问题:“我们刚刚为什么不在原地找一找,说不定有通往地下的洞穴什么的,就这么放弃,太轻易了,或许……”
“你懂什么!”夜恪的话还么说完,就被闻谛厉声打断。闻谛的声音有点激动:“那是活沙,入夜之后只会更恐怖,如果你我当时不离开,就彻底离不开了!”
“活沙?”这个词夜恪非常陌生,根本没有听过,而闻谛似乎也并不想解释,只是烦躁地挥了挥手,让夜恪保持安静。
第四章活沙
“活沙是一种只存在于火星上的自然现象,与地球上沙漠里出现的流沙现象不同,活沙出现之后,周围大面积范围内会出现沙体迁移。换句话说,这些沙砾就像是有生命般,集体搬迁,从而引起大面积地陷。”
安静的阶梯教室内,火星地理课的教员蔡云正在讲台上讲解着。这是今天的授课内容,在他身后的虚拟电子屏幕上,同步显示着刚刚这段话。
夜恪从未如此认真地听过课,虽然距离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但此时想来,他仍旧免不了一阵后怕。幸好有闻谛在,幸好他能在失去战友的悲伤中保持镇定的理智,做出冷静的判断,不然现在被活沙吞噬的恐怕就是他们了。
“报告!我有问题!”
夜恪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蔡云,那天的经历太深刻,以至于他回来以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德普最后的那个笑容,难道就没有什么能留住他的办法吗?
“请讲。”蔡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耐心地等待着夜恪的问题。
“对于活沙,难道就没有什么应对措施吗?如果我们的战友遇到这种事,我们要如何救援?”夜恪认真而焦虑地注视着蔡云,仿佛他是能解救德普的唯一希望。
“逃,逃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蔡云盯着夜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用力说道:“最有力的救援就是先保住自己的命。”
“难道我们真的没有办法救回他?”德普的笑容又一次在夜恪面前闪过,夜恪亮晶晶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从那天压抑至今的恐惧与悲伤都在这一瞬间涌上,就等着蔡云最终的宣判。
“想要对一件未知的危险事物做出风险预估以及措施应对是不可能的,我们必须先了解它才能进而征服它,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于火星而言,我们是陌生的侵略者,简单粗暴地在这里建立了人类的军事基地。虽然这一过程并不复杂,但是我们对于火星的了解还太少,千万不要以为我们占领了这里就等于殖民了这里,其实谁也不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充满未知的变数。”
蔡云边说边走到夜恪面前,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闻谛的报告我看过了,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如果再遇到这种事,我希望你们可以毫不犹豫地离开。”
蔡云的回答让夜恪绝望,一早上的课程都听得心不在焉。在他来到这里之前,在地球上那个温暖文明的世界里生活了18年,夜祺霖并不想让他走自己的老路,甚至反对他了解与火星有关的一切,以至于当他直面这个残酷冰冷的星球时,被冲击得措手不及,方寸大乱。夜恪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夜祺霖工作的环境,原来这就是火星。
“你最好还是去看下心理医生。”
夜恪被这熟悉的声音惊到,猛地抬起头来。不知何时,上午的课程已经结束,阶梯教室里空无一人,一身黑色宇航军制服的闻谛正向他走来,他随手取下贝雷帽夹在腋下,看上去从容淡定。
“你说德普会去哪里呢?”夜恪迷茫地问道,就算他知道德普已是九死一生,却依然不愿承认罢了。
“不知道。不过这个问题,你或许可以去问问赵赫。”闻谛补充道,“听说他是唯一一个从活沙里活着回来的人。”
“赵赫!”夜恪惊喜地喊道。他在这个星球上认识的人不多,但赵赫正好算一个,看在父亲的份上,或许赵赫会告诉他一些有用的消息!
夜恪从座位上跳起来,急走两步,忽然停下,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闻谛,疑惑道:“你为什么不去问呢?你就不想知道德普的消息吗?”
闻谛云淡风轻地勾了勾嘴角,笑道:“因为我知道,问了也没用。只有弱者才会执着于结果。”
“那你呢?”夜恪反问。
“我是强者,我只掌握结果。”闻谛说话骄傲自信,霸气外露。一直注视着他的夜恪,不由得双眼又变成了两只小星星。闻谛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弱者就算求来了结果,心里也只有恐惧。只有当你真正的强大起来时,你才能从容面对这里发生的一切。火星上不需要弱者,我更不需要累赘。我是战士,不是幼师,不会带着孩子上战场。”闻谛说着看了眼个人终端上显示的时间,继续道:“我还可以跟你说5分48秒,然后我需要跑步去训练中心进行体能训练。该怎么做,我希望在你见过赵赫以后能给我回话,如果还是这样哭鼻子的话,请主动申请退出精英组,毕竟出任务不是游戏,你千万不要拖累我!”
夜恪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强迫自己做了个深呼吸,并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发火,不要激动,这个人是闻谛,是你崇拜的闻谛啊!那么优秀的人,脾气古怪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可是越是在乎的人对自己说出这种万分嫌弃的话,伤害值才越大啊!
“你瞧瞧你自己,软弱到连发脾气的勇气都没有,我竟然还期待你变强,简直浪费时间!算了,我看你还是赶紧主动申请退出吧,下次出任务时,千万别让我再看见你。”闻谛临别还不忘送夜恪一记白眼,失望透顶地转身离开,跑步淡出了夜恪的视线。
夜恪目送着闻谛越跑越远的身影,回忆着两人的对话,嘴角缓缓扬起一道微笑,喃喃自语道:“他竟然说期待我变强?我没有听错吧?”
第五章
再次与赵赫相遇,是在食堂里。
赵赫正独自一人躲在角落里涮火锅,夜恪用饭卡刷了一份羊肉卷,放在了赵赫面前。
“干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赵赫夹起一片羊肉,毫不客气地放进了一锅滚滚红油里。
夜恪笑嘻嘻地在赵赫对面坐下,调侃道:“我不是怕你孤独寂寞冷吗。”
赵赫瞟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揭穿:“我怕你说完你的要求我更冷。”
“怎么会!我就想问问你,活沙下面是什么?”夜恪问得有些急切,毕竟这是他出的第一个任务,他实在是太想知道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既然赵赫能回来,那德普还有回来的希望吗?
赵赫手一抖,刚刚夹起的羊肉径直掉进了锅里:“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
“教员,不要逃避我的问题好吗?闻谛说你是唯一一个活着从活沙回来的人,只有你知道那下面到底有什么!”夜恪有点激动,很明显,赵赫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面对赵赫的沉默,夜恪从个人终端上发送了一份文件给赵赫,赵赫点开看了起来。
“校长特招我进入精英组了,这是我们上次的任务记录,我想你之前一定已经听说了,指挥系的王牌德普在出任务时遇到活沙失踪,只有我和闻谛回来了。我们的任务并没有完成,还会再去第二次,说不定,下一个消失的就是我了。您就不准备对我说点什么吗?”夜恪诚恳到近乎卑微地恳求道,并不是他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感作祟,而是他知道,比起已经消失的德普,自己的生命更能引起赵赫的重视,不然他不会亲自去地球接自己来火星。
“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希望你能退出精英组,老老实实地上课!”赵赫放下筷子,声音里透着少见的严厉,“你大一才刚开学,加入精英组干什么?你知道精英组是干什么的吗?明天就给我打退队报告!”
“我不!”夜恪果断拒绝,迎着赵赫充满怒气的双眸,倔强而委屈地反问,“如果您知道任务的内容,恐怕会和校长一样,希望由我来完成这项任务的,因为非我不可,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赵赫的眉沟狠狠地挤到了一起,试探着问道:“与夜教授有关?”
夜恪缓慢而坚定地点头道:“爸爸的记忆拷贝有缺失,我要帮学校找回来。”
锅里红油翻滚,已经快要熬干了汤锅,香味弥漫在两张严肃的脸周围,气氛显得无比诡异。赵赫不知沉默了多久,思想斗争了无数遍之后,好像终于下定决心般,缓缓开口:
“你想过没有,万一那些缺失的记忆是夜教授故意抹去,不想让人知道的呢?”
夜恪笑了,笑得一如入学时那般灿烂:“所以我才说,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啊。就算火星上没有我,这项任务也一定会进行下去,与其被别人看到,窥探爸爸的隐私,不如由我来发现,至少有个缓冲的时间,对吗?”
“既然你已经准备好了,还想听我说什么呢?说那下面有多恐怖?还是我为什么可以全身而退?如果是前者,我只能告诉你,我真的不知道,因为当时我被沙粒掩埋,已经陷入窒息,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回来了。如果是后者我只能说,或许是因为夜教授。”赵赫陷入了回忆里,语速逐渐慢了下来。
“你是说爸爸他知道活沙的秘密?”夜恪心底巨震,倘若夜祺霖真的知道些什么却又故意隐瞒的话……
赵赫不确定地摇头:“我只是说或许。”
第六章
既然夜恪被逼加入了精英组,那么对他的训练计划就要有所改变。
赵赫本想遵循这孩子的意愿,让他就这么胸无大志的浑浑噩噩混上4年,毕业后回去地球任职,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可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校长竟然特招夜恪进入精英组,刚入学就被送到了最危险的前线去。虽然有闻谛的保护,可夜恪毕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生,不加强训练,根本不可能在那样的环境下活得长久。
赵赫制定的训练计划以体能训练为主,目的只有一样:逃命。赵赫只希望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夜恪都能全身而退,至于任务是不是能够完成,他并不关心。
“不许停,接着跑!”赵赫一边严厉地呵斥夜恪,一边看着个人终端上记录的圈数和时间,鼓励道,“火星上的重力是地球的五分之二,你跑起来应该觉得轻松才对!”
夜恪累得呼哧呼哧大喘气,汗水浸湿了衣背,腿软地几乎迈不起来。他微弱地将脖子扬起一个弧度,朝赵赫翻了个白眼,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已、已经5公里了,你、你还要我跑、跑多久?”
“跑到我说停为止。”赵赫的回答残忍无情。夜恪哀嚎一声,已经后悔答应赵赫来参加每天专门为他制定的单独训练了!
“你平时的体能课是怎么上的?15公里负重是基本训练内容,我这还没让你负重呢,你就跑成这样?”赵赫知道夜恪没用,却没想到他这么没用,连每天训练的常规内容都坚持不下去。赵赫看他实在跑不动了,只能叫了暂停。
夜恪从跑道上走下来,腿肚子直打颤,扶着凳子坐下,拎起一瓶水猛灌几口,这才放松地大喘一口气,说道:“教员,我是新生,新生是从5公里开始跑的,我们现在才跑到10公里,一周后开始挑战15公里。我们指导员说对待新生要循序渐进,份量一点一点的加,逐渐熟悉火星环境。”
“你现在没有循序渐进的条件,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在这儿陪你耗时间?”赵赫竖起一只大巴掌来朝着夜恪面门拍下,还好夜恪逃地快,哧溜蹿出3里外,把赵赫气笑了,指着夜恪骂道:“你小子还是有精神,给我继续跑,你要是我儿子,我早就抽你丫的了!”
赵赫不敢回嘴,悻悻然地对赵赫做了个鬼脸,重新又走回跑道,咬紧牙关,继续跑了起来。他对自己深入骨髓的懒癌了解通透,多少次都想放弃算了,大不了一条烂命交代在火星,反正他现在无父无母无人心疼生无可恋。可是一想到闻谛对他的期待,他就觉得打从心底升起一股无法磨灭的斗志来,坚定地支撑着他,继续跑下去。那是来自于偶像的鼓励,是人世间最强劲的兴奋剂,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如果说第一天的15公里跑是地狱的开端,后面连续十几天的集训,就彻底让夜恪体会到了18层地狱的真谛,一天一层剥皮游,抻筋拔骨好销魂。
跑了3天15公里,夜恪刚刚觉得集训也不是那么难过的时候,赵赫就残忍地给他加码了。负重从25公斤逐渐加到50公斤。他们使用的宇航服是最新型的超轻材料,带氧气瓶全部重量也才20公斤不到,夜恪实在是不能理解,负重50公斤的意义何在。可面对赵赫的横眉冷对,他是完全不敢提出反驳的,只能默默地绑紧沙袋,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地在跑道上挪动。
一周后,夜恪终于在赵赫要求的时间内完成了训练。本以为可以轻松下来,没想到还有更要命的集训内容等待着他。
赵赫通过个人终端给夜恪发送了一张火星地图,并给了他一晚的时间背诵。第二天集训时,赵赫驾驶着飞梭带夜恪飞遍了整个火星,每到一处地貌就会停下,让夜恪与地图对照,认真记下。
赵赫的训练方向让夜恪感到迷茫,在火星上,他们出行主要靠飞梭,出了火星会有星舰,就连在地球上驾驶的汽车也都搭载有人工智能自动导航系统,还需要人工背地图认地貌吗?
对于夜恪的疑惑,赵赫的回答是肯定的:“不要小瞧这些看似没用的东西,说不定会在关键时刻救了你的小命!”
夜恪还有一箩筐的问题想继续问赵赫,但个人终端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夜恪接通,冰山美人落雁严肃地下达命令:“精英组成员注意,精英组成员注意,明天下午两点在操场集合,进行第二次考察。”
“第二次考察?”夜恪与赵赫对视一眼,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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