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说,他们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家里地板永远都是整洁锃亮,孩子永远是白净乖巧,饭菜只需吹口气就能变出来,而脏碗碟自觉都有“自洁功能”。
葛梅怀孕六个月时,孕酮减少,医生建议她住院治疗,她却只肯选择每天到医院打点滴,拔了针头便一个人挤公交车回家。杜刚心疼她,说你妈妈干吗不陪着你呢?葛梅淡然一笑:我妈不放心舅舅一个人在家的。
杜刚便不说话了,葛梅有个弱智舅舅,是两人刚谈恋爱时就知道的,杜刚当时还想得很乐观,觉得舅舅是跟着葛梅爸妈住,又不跟着他们住,能对小两口的婚姻造成啥影响?现在因为自己跑长途货运,三天两头地不着家,老婆做产检也好,打点滴也好,都得一个人去战斗,这才晓得丈母娘身后还跟着一个弱智弟弟的厉害性!
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杜刚又提建议:要不,让我妈从老家过来一段,好好照顾你。葛梅平时嘴巴就笨,一着急更是说不出话来,她拼命摇头,急得额头汗都出来了,杜刚看她这么不心甘情愿的样子,也将接自己妈妈过来的话题搁置不提。
倒是葛梅,几天后坐在小凳上烫脚,膝头摊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看得津津有味,忽然爆出一阵大笑,还把杜刚吓了一跳,跑过来问她身体哪里不舒服?葛梅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我没有不舒服,就是看到这个文章好玩。杜刚凑过去瞅一眼,不知是哪个时尚愤青开的专栏,一律以“死都不要”来当主题,比如说“死都不要穿条纹衫”、“死都不要穿小脚裤”葛梅擦着眼泪总结道:我死都不要跟婆婆同住!
杜刚的心一凛,当时他选葛梅当媳妇,其实他家人还不太乐意,因为葛梅学历不高,家境又寒酸,但他就喜欢葛梅不多话的凝重样子,要知道杜刚的前女友那可是个超级话痨,连杜刚乱扔袜子的小事,都能上纲上线地批评他两个钟头!葛梅多好,虽说怀孕后反应大,辞了工作在家养胎,但将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的,从不唠叨男人。
以前,杜刚只看到葛梅的好,今天她忽然冒出与自己母亲“死都不要待同一个屋檐下”的心声,倒让他突兀地想起一句俗语:不叫的狗,咬人最痛。
葛梅说到做到,生完孩子,在妈妈家坐了月子,便抱了毛毛回家,从换尿布到买大米,男人的活女人的活她全都一肩挑了。这两年,杜刚所在的货运公司生意不景气,安排出车的次数比从前大幅减少。按理说,杜刚在家呆的时间长了,该帮葛梅分担一点家务活,但他从来不,不是躺在床上睡大觉,就是跷脚看电视。
有天葛梅同学胡红来家玩,葛梅在厨房烧菜,胡红倚着门框和她聊天,忽然毛毛哭了,倒卧在沙发上看肥皂剧的杜刚大声喊:葛梅,你该给孩子换尿布了啊!葛梅哎了一声,只好关掉燃气灶,先来照顾毛毛。胡红看到这一幕,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吃过饭,她硬拉葛梅送自己出去,一路上推心置腹地说:你这样不对!快把男人惯成大老爷了,男人这东西最是贱,你巴心巴肝的,人家说不定根本不领情呢!
葛梅嘴笨,听了胡红的慷慨陈词,也只是笑笑,简短地说一句:杜刚赚钱也不容易。
胡红知道葛梅心底有几分自卑的,现在一无工作二无收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杜刚面前,不自觉就矮了几分。
葛梅不把好友忠告当真,没想到这么快就遭了报应。杜刚爸爸抽了一辈子叶子烟,某天刚点燃烟杆,一大口鲜血就喷在上面。杜刚大哥送爸爸去县城医院,诊断说是肺癌初期,只要治疗得当,老人家康复有望。大哥赶紧打电话给杜刚,让这个城里工作的二儿子有多少力就出多少力。
杜刚当仁不让,一回家就找葛梅要存折,葛梅一听公公生病,也赶紧将家里存活期的银行卡和两张定期存单都找出来。杜刚一看,不对啊,怎么加来加去才两万!他心中不禁升腾起一种异样情绪,极力压制着,只说让葛梅再找找,葛梅两手一摊,眼神无辜地表示:没了。
什么?杜刚跳起来。就算这两年葛梅没上班,但他每个月3000多的工资都如数交给葛梅,一家三口怎么可能用得完?现在存折只有两万,那只有一个解释——葛梅拿自己的钱去贴补娘家那个无底洞了!
如果是平时,杜刚也懒得跟女人计较这些蝇头小利,但现在自己亲爹要治病啊,葛梅怎么可以拿亲爹的救命钱去接济娘家!杜刚忍不住拍了桌子:我跟你说葛梅,人人心头有杆秤,你别以为我是傻子,老实交代,你将钱都藏哪去了?
葛梅愣住了,她没料到自己日夜操劳,在杜刚眼里,竟是如此不堪的“家贼”形象。正在默默流泪时,短信晌了,胡红约她出去逛街,葛梅心里像是窝了一把草,难受得五脏六腑都疼,她不声不响,取下围裙,将毛毛和杜刚单独留在家中,平生第一次, “离家出走”了。
胡红是个爱说话的大大咧咧女人,她一点没看出葛梅眼圈为什么发红,失魂落魄地跑出来时,连袖套都忘记摘下,她兴高采烈,一路对着橱窗指指点点叽里呱啦,热闹如同说单口相声。
胡红给自己买了新上市的漂亮春装和鞋子,还有高档护肤品,接完她老公电话,她对葛梅伸舌头笑笑:亲爱的,今晚和我们一起吃饭吧,现在我们还要抓紧时间去买点东西。
胡红根本没问人家葛梅愿不愿意,直接抓住她的手去了地下层的小商品批发市场,随随便便地,在进门第一家小店买了三双男士棉袜。
胡红的老公来接两位女士吃饭了,刚一落座胡红便赖在老公身上,嗲声说:今天累死我了!老公,你知不知道为了帮你买到合适的袜子,我走了多少路!鸡眼都要磨出来啦,小腿也硬得要命,今晚你要给人家按摩哦!
因为葛梅在,胡红的老公还不习惯当着别人面秀恩爱,只好推着胡红让她坐好,胡红却像糍粑一样糯软地黏着他:不嘛不嘛,人家为帮你买袜子这么辛苦,你怎么能这样没良心,快,表扬表扬我!
胡红的老公抱歉地笑笑,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捧起活宝老婆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葛梅像看西洋镜一样看着他俩。胡红老公刚起身去洗手间,葛梅就哭了,她哭自己整天做牛做马,还被老公怀疑偷了他的钱去贴补家人,而胡红眼睛不眨地刷她老公信用卡,就买了十元钱的廉价袜子,人家老公还感激得要命!慢着,胡红这么做,该不是欺骗吧?
胡红又好气又好笑地赏葛梅一个“爆栗”,语重心长地说:亲,你别怪我跟老公邀功时“水分”多,那也是经营婚姻的“情感型技巧”啊,天底下的男人都是马虎大意的,如果你不说,他们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家里地板永远都是整洁锃亮,孩子永远是白净乖巧,饭菜只需吹口气就能变出来,而脏碗碟自觉都有“自洁功能”。如果你不说,你的功劳只会被深藏被掩盖,永远没有“论功行赏”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