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80面馆走回我家只需要翻一个坡,花上十来分钟。就在那段路上,我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分心问题。
表面上,我只是沉默地走过了十来米,但脑子里已经转过无数念头:面真不错……手机没落在店里吧……路边种的是不是变色叶……我该再少刷点微博,卸载过一回不管用……手机空间老不够……话说被别人要求吵架时“给些空间”为什么感觉那么不爽呢……又倒了一家店……现在的股市到底有没有充分反映经济预期呢?
每个人的生命都像一条河流,我们泅渡其中,奋力击水,游向渴望之地。有些人能顺顺当当游到那里,稍作休息,再向下一个目标进发。但有些河流暗流更多,流速更快,人们稍不注意就被水流所挟,瞬间错过了刚看中的登陆地。无数念头在脑中奔涌,就像无数暗流相撞,这些分心者因此往往拥有不错的创造力。非常偶尔地,当水流恰好指向他的目的地,他也能极度专注高效,乘着激流飞速抵达。但这些并非常态。更常见的状况是,他在大浪的拍击轰鸣中一次次迷失,一次次错过。有些人不再挣扎、无谓浮沉,任水流将自己冲到下游。有的人仍未放弃,但难免为无法专注带来的挫折而愁苦烦忧。
身处激流中的人,就是这几十年来渐渐引起学界注意的注意力缺失症(ADHD)患者。比起一般人他们更容易分心,难以专注,容易神游、忘事、拖延、爽约,非常抗拒别人强加于己的计划,但又难以为自己制定计划,常发现该做的没做,不该做的忍不住做了一大堆,总感觉生活在失控边缘,而且为没能充分发挥自身潜力而自责愧疚。
直到现在,仍有许多人不相信ADHD是真实存在的–这难道不是失败者为自己的懒惰毛躁不负责而找的借口吗?然而,至少有3点证据显示ADHD有着生理基础。首先,ADHD是可遗传的,遗传度高达75%左右,甚至高过智商50%的遗传度。其次,已经有众多扫描大脑的实验发现了分心和不分心的大脑在结构上有着显著区别。最后,ADHD可用药物治疗,80%的患者能因药物得到改善–这种改善并非缘于安慰剂效应,因为有的药物明显不起作用,锂盐能治疗同样思维奔逸的躁郁症,却对ADHD无效甚至有害。
当然,并非所有会分心的人都有ADHD–毕竟我们本就生活在一个容易分心的年代,生活中充斥着各种碎片、打扰和刺激,但如果你从小就容易分心,长大后的分心症状又比同龄人严重,那么就医也许会改变你的生活。正如心理学家爱德华·哈洛韦尔所说,对于有些病症,确诊是绝望的时刻,但对于注意力缺失症,确诊是解脱和痊愈的开端。
写这篇文章的过程中,我做了自制酸奶,查了周边的健行路线,吃掉在冰箱里冻了很久的月饼,想起了一封非常重要亟待回复的银行信件,比较了4个日程管理软件的优缺点,顺便还开始动手整理秋冬衣柜……我没能按时交稿,但我不会放弃治疗的!一定!
文 游识猷/编辑 翁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