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初,我们的记者分两路向西,寻访丝绸之路的中线所经过的一些中亚国家。这是我们即将展开的“丝绸之路”专题的一次初探。时间与预算皆有限制的条件下,我们选择其中的几个国家,尝试以这些具有代表性、重要性和枢纽性的国家,来深入中亚这块欧亚文明交汇的腹地,尽量多维度地走进丝绸之路中线上幽深而又关切未来的历史与现实时空。
一本杂志选择西行,重走丝绸之路,其出发点,自是这条连接欧亚通道的当代复兴。“一路一带”,作为崛起的中国的重大战略选项,它所昭示的未来,以及可能再度创造的辉煌,当然在我们现在的想象之外。在相当意义上,我们此次行程,是一个由地理进入历史的过程,我们希望探索的是古今丝路上的那些节点城市,他们何以如此?未来他们又将可能怎样?对历史的探究,于我们而言,当然不只是满足记者的好奇,而是由历史来理解现实,甚至触摸未来。
摄影师关海彤与我从北京出发,在新疆乌鲁木齐转机至阿拉木图——古丝绸之路的要道、哈萨克斯坦的旧都,再从阿拉木图乘列车向北,纵向穿越哈萨克斯坦的领土,到达阿斯塔纳——哈萨克斯坦年轻崭新的首都。这一行程,并未仅仅遵循古丝路的路线,而是试图在中亚政治经济地位最显赫的哈萨克斯坦的新旧首都之间,探索其地缘政治空间变迁的动因,寻找苏联解体后独立的哈萨克斯坦共和国面对现实和未来,所做出的尽管充满争议但却非常笃定的选择。如果说彼得大帝将俄罗斯的首都迁往圣彼得堡,使俄罗斯得以打开进入欧洲的门户,那么纳扎尔巴耶夫的迁都,则使哈萨克斯坦得以巩固其独立,从而成为一个向南方和北方、东方和西方均平等开放的未来国家。
接着,我们从阿斯坦纳往南,进入哈萨克斯坦西南边的古城什姆肯特与突厥斯坦——哈萨克汗国的首都所在地,并由此出发,从陆地跨越哈萨克斯坦与乌兹别克斯坦的边境线,来到乌兹别克斯坦的首都塔什干。从塔什干出发向东,我们翻越天山和吉萨尔-阿赖山,进入费尔干纳盆地——中亚的“心脏地带”。这里的地缘政治诡谲复杂,不仅以极高的人口密度聚居着上百个民族和部落,而且它还被中亚的三个民族共和国所分割:盆地的核心,也就是主要的平原地带,为乌兹别克斯坦所辖;盆地东南角入口平坦地带的奥什和东部山区归于吉尔吉斯斯坦;西南的主要出口苦盏和其他山区归塔吉克斯坦所有。这是一个现代化进程并不顺利、内在受阻的地区。其漫长历史上极为活跃的商贸交流、频繁的战争和人口迁徙,长期变动不居的疆域界限,以及伊斯兰与世俗权力在费尔干纳的特殊关系结构,造成了它与苏联人为在此建立的民族国家结构紧张的悖论与张力,从而成为中亚政治骚乱的火药桶。苏联解体后,这一地区的工业化进程倒退。但其深厚的历史与传统文化资源——它在丝绸之路上不仅是东西方的交通要道,也是向南进入伊朗、印度的要道,使其本身也成为丝绸以及其他传统手工业的产区——或许能为它在全球化市场提供某种经济机会。
再从塔什干出发,向西进入乌兹别克斯坦的撒马尔罕与布哈拉。这两个最具历史沉淀的古老丝路重镇,拓展了此行的时间深度。撒马尔罕与布哈拉曾是中亚文明最辉煌的昔日。14世纪至15世纪初,撒马尔罕达到了其文明的巅峰,它在文学、艺术、建筑与科学上的建树,在当时世界领先,令中世纪欧洲仰慕。撒马尔罕曾是中亚当之无愧的中心,财富与权力的磁石。为什么撒马尔罕与布哈拉却在此巅峰衰落,从此未曾获得崛起的历史机遇?为什么曾经在科学上接近过近代文明的撒马尔罕,最终却未能突破中世纪?“路”或者“道”在撒马尔罕与布哈拉的文明史上,扮演了极其关键的作用:路通,则繁荣,战争、贸易均促其通;路不通,则封闭,走向衰败。而处于要道的古城,不断被来自东方、南方和北方的帝国所征服,又不断地反抗帝国的征服,在这种征服与被征服中,这些城市的文明也向前推进,最终在中央集权的蒙古帖木儿帝国时期达到文明的巅峰。而其衰落,远不仅是战争的摧毁那么简单,其动因在于它所处的要道地位被全局性的历史空间变迁所替换:大航海时代完成了商道从陆上至海上的转移,中亚因此衰微,并因此失去了与西方文明沟通的机会,历史停滞不前,直至被俄国征服;它所赖以吸取养分的东方文明走向了闭关锁国,南方伊斯兰文明在奥斯曼帝国兵败维也纳后全面衰落;而北方崛起的俄罗斯与欧洲发展的垄断性关系,使它始终居于对俄罗斯的附属地位。若以古鉴今,撒马尔罕在漫长历史中所经历的空间变迁和命运起伏,对于今天之新丝绸之路,亦有现实的关照。今天,能源与工业的产业链、中国的西部战略、铁路技术与资本的扩张,以及中国与欧洲之间的相互经贸需求,都为丝路的复兴提供了新的历史空间变迁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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