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和外婆

时间:2015-09-29 16:03:40 

8岁那年暑假,去上海接外公退休,那是我第一次去上海。火车站出来,记得坐了很久很久的汽车,到了油运码头,看见大船我激动地向它奔去,没想到脚下是索桥,摇晃之中,我一头栽倒,衣服和脸都破了。

外公是我心目中的偶像。40年,陪伴他的就是这不到10平方米的油轮的房间,漂移在不同的坐标。40年,回家或许不到40次,每次也就两三天。外公回来是全家最激动的日子,有各种各样的外国饼干、礼物和惊喜。40年,外公给我在小房间里讲了几十分钟,讲到他的油轮着火了,他当时在驾驶舱,火把新买的皮鞋都烧着了,最后只能是弃船,在逃生艇上看着一条开了近20年的船沉没于大海,仿佛就在昨天。

退休的外公,开始了不适应的生活。曾经的那些惊涛,那些骇浪,那些漂泊都不存在了,每天只能面对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街区。外公的生活很有规律,但是又很不健康。外公喜欢喝酒和抽烟,一天三顿酒,一日两包烟,上午搓麻,下午睡觉。10年,外公便被糖尿病缠上了身。

外公很慷慨,也很谦虚,来的客人都会用珍藏的好烟好酒招待,留给自己的只是最普通的。外公的标志性动作就是竖起大拇指,对晚辈进行称赞。病重的那些日子,外公平静地躺在那里,人已完全消瘦。外公看见我,伸出了左手的大拇指,那是外公标志性的动作,这次看来让人十分心酸。我握着外公的手摩挲着,阅读着外公激动却又无奈的表情。外公的右边身体已经瘫痪,左边还能勉强动弹,外公指向桌上的烟,我点了一根,外公深沉地抽着。

外公和外婆的认识是因为外公的父亲,外公年轻时贪玩,经常不着家。外公父亲一直想让外公成家,好有一个人管住他。外公爷爷在码头工作,每年都要去外婆在的一家官老爷家里拜年。这一年看中了清秀勤劳的外婆,本以为没有可能,谁知道一开口,这家便答应了。还帮外公介绍了工作,但外公从此当上了海员,外婆也没能管住他,一漂泊就是一辈子。

外婆给我的印象就是一直住在向阳楼里,那时候外婆还在“734”厂打零工,夏天在门口卖茶水、冰棍什么的,后来高级一点有汽水、冰砖。外婆有一个大箩筐,里面都是分币,有的时候暑假帮外婆卖一下午茶,会给我几个5分的硬币。有一次,我在门口的青石台阶上摔破了头,血流如注,外公不知道怎么处理,把我横放在躺椅上,说这样血就不流了。外婆回来后立即背着我去了热河路卫生院,走了很久,我昏睡过去之前模模糊糊地看到了惠民河。外婆对外公说,死老头子,缝了8针。外公憨憨地笑着。后来外公经常带着我去一品居吃小笼包,然后骑在外公的肩上去江边中山码头的四号码头看船。

当我和外公说起往事,外公或者点头或者摇头。母亲说外公的大手传承给了她,然后又传承给了我,外公便抓住我的手正反地看着,然后一直点头。

外公离世后,外婆还是坚强地生活着,有的时候会去外公常去的港务局老年人活动室,看着那些打麻将的人,一待就是半天。或许那里,有外公留给她的最后的记忆。

外婆也住进了外公住过的康复医院,外婆在里面是最爱走动的,经常还给那些不能动的老人喂吃的。外婆有时候指着窗外的某间窗户说,老头子就是在那一间走的。我们都会安慰她,说日子还长。每次回家,有空的时候就会去看看外婆,见到她,就会想起小时候在外婆家的一个个瞬间。

那不复存在的向阳楼,楼边的惠民河和商埠街,楼门口的卖茶水的小桌,夏天的傍晚,外婆会把我放在那个桌子上,帮我摇扇子,赶蚊子。过年的时候,全家人都会在外婆家团聚,磕头领压岁钱,然后在屋子里的柱子边站直了量身高,一年一年刻画着,像白桦树的眼睛。有几年,舅舅去援建伊拉克自行车厂,新闻里每每播到两伊炮火,外婆就会泪流满面。外婆一生最不喜欢的就是分别,但总是经历着分别。

今天,外婆和外公又相聚了。这一次他们又分别了很久、很久,但这一次,再也不会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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