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的变迁
亚里士多德说,哲学始于惊异(wonder),但此后惊异这种情绪的地位几经周折:“今天许多人把茫然、惊奇跟幼稚、天真联系起来。但是在12~17世纪,惊异是哲学家和神学家对充满珍稀、奇迹般的物体的反应。那是一个奇兽的世界,有钱人购买鳄鱼的牙齿,认为那是龙身上的,或者购买牛黄,认为它们能够解毒,还把它们放在多宝阁里加以展示。惊异带有一种困惑、恐惧和茫然的屈服,被敬畏上帝的学者视为一种重要的人类体验,1649年笛卡儿在《论灵魂的激情》一书中列举六种原始的激情时,把惊异列在首位。到17世纪下半叶,惊异消失了。在启蒙运动的文化氛围中,自然哲学家们开始强调秩序高于怪异,他们寻求自然法而不是奇迹,兜售奇珍异品的买卖也随之消失了。到18世纪,人们又努力赋予惊异曾经具有的文化权威。从18世纪的浪漫主义诗人到20世纪的嬉皮士,都感叹过彩虹的消散。但今天对大部分人来说,好奇遮蔽了惊异,成为一种合宜的情绪。”
浏览这些词条时会发现,作者对几乎每一种情绪都持正面的观点,无论是愤怒、无聊还是怀旧和幸灾乐祸。表达愤怒有益于健康,这并非一种很现代的观念。一些中世纪的医生就鼓励他们的病人释放怒火。医生、炼金术士罗杰·培根说,怒火的爆发可以放缓衰老的过程,因为它会让身体变暖,抵消老年的冷却效果。愤怒被认为能带来生命的热情和青春的光辉。
那些在无聊倾向量表上得分高的人被认为更有可能死于车祸、暴食、滥用药物。但也许我们不应该过于畏惧这种情绪。但当我们感到不满、不在乎时我们才会受到激励去改变我们的境况,去发明和想象。美国人类学家拉尔夫·林顿说:“人类感觉到无聊的能力,而非社会或自然需求,才是文化进步的根源。”
古罗马诗人和哲学家卢克莱修认为,幸灾乐祸并不是不道德。我们乐于安全地站在沙滩上,观看一艘船在风浪中翻来覆去,这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摆脱了不幸会令人感到愉快。他人的霉运——离婚、被裁员——会让我们感到释然,因为没有发生在自己头上。幸灾乐祸还能带来别的快感。看到政客的贪腐被戳穿、明星的双重人格生活败露,我们心中都会感到一阵快意。“这不只是因为我们嫉妒他们,或者觊觎他们的权力和成功。我们对自己赋予他们的重要性感到憎恨,我们希望他们受到惩罚,以便恢复我们自己的地位。得知他人糟糕的决定、出轨的配偶、忘恩负义的子女,我们都会觉得欣慰。它让我们意识到,不只是我们自己的希望会破灭,别人的也一样。”
怀旧这种跟回忆有关的情绪既让人觉得温暖,又让人觉得忧伤,它通常是苦乐参半的。然而,在不到100年前,怀旧会让人丧命。在17世纪中叶,一种奇怪的新型疾病横扫欧洲,折磨着那些离家很遥远的人,如士兵、学生和旅行者。这种病被称为思乡病。对家乡强烈的记忆激发了这种疾病,其症状包括浑身无力、没有食欲、神志不清、长脓疱、溃疡,甚至瘦削衰弱而死。到19世纪,这种疾病在欧洲成为首要的研究对象。在美国内战期间,有5000名联邦主义士兵被诊断患有思乡病,并被送回了家。
作者说:“到20世纪初,怀旧的意义变成了对过去的事物的渴望,思乡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也许是由于现代人信奉旅行和进步。今天,怀旧是充满渴求的、痴狂的时间之旅,一些气味、歌曲和照片能让我们‘回到过去’。过于怀旧会让人陷入令人不满的现在和诱人但回不去的过去之间。但经常出乎意料地唤起久违的记忆,能产生一种令人愉悦的归属感、认同感和连续感。所以有些心理学家强调沉浸于怀旧的沉思之中是有益的,能够提升对生存的意义的感觉以及跟他人相互关联的感觉。美国心理学家克雷·劳特里奇甚至建议人们做怀旧练习,读读以前的书信,列举那些宝贵的记忆,以此来缓解焦虑、孤独感和漂泊感。中国南方的一个研究小组注意到,怀旧之情在较冷的地区更为常见,他们提出怀旧也许是为了实现提高我们的体温这一进化上的目标。”
主笔/薛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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