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化境内除了资江两岸城镇所在的少许狭长平地,其余几乎全是山地。雪峰山脉和衡山余脉,一南一北,盘踞资江两岸,千米以上的山峰就有157座。境内河谷纵横,主干河资江流经24个乡镇连绵120公里,水系流域面积与安化土地面积相当。一出县城就进山,永远走在转不完的盘山道和涉不尽的溪流中。
沿着县域内的资江而下30公里便是安化江南镇,安化黑茶的又一重镇。顺着江岸往下游走,很容易就能找到德和兆记茶行遗址。这个茶行建于乾隆年间,也曾是赫赫有名的大商行,到现在还有13家名号。眼下旧址被一家篾厂租下。尽管茶行没落,篾却也和茶有关。天井里篾师傅用柴刀劈开一根根青毛竹,女工再把竹条编成十两、百两、千两茶用的篾篓。
跨过地上的竹篾,走到后门,一座小码头湮没荒草之间、清澈的资江水下,几十年来水电兴盛,水位已经抬高了。在交通不发达的时代,这条江维系着安化与外面世界的接触,同时也是安化黑茶的生命线。据安化县茶叶办主任肖伟群介绍,百来年前,资江两岸茶镇,如江南、边江、黄沙坪、小淹、酉州、东坪等镇,沿江都有这种直接通进茶行的私人码头,专门的茶叶大码头就有四个,是长江水系与汉口相连的最大茶叶码头,称之为黑茶丝绸之路的重要起点并不为过。
明清至民国期间,借助资水横贯全境的地利之便,安化黑茶从这里起航。茶季每天都有大量船只满载茶包,沿资江入洞庭,沿长江、汉江再转陆路,用马和骆驼驮往西北地区前往陕西、山西、甘肃、新疆乃至俄国的恰克图。俄商们再贩运至伊尔库茨克、乌拉尔、秋明,一直通向遥远的莫斯科和圣彼得堡。
从17世纪末开始,从中国大量销往欧洲的茶叶有两条路线,除了连接川滇藏的茶马古道以外,另外一条就是由俄罗斯商人经营的商队茶,经恰克图口岸出口,横跨亚欧大陆。这条茶叶之路在中国境内又叫“茶商水道”。普遍的认知是“武夷山―恰克图―俄罗斯”这一条路,而根据肖伟群的考证认为,武夷山只是茶叶之路的起点之一,更古老的起点,在安化。
在武汉大学世界经济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刘再起看来,整条中俄茶叶之路的南段,基本上是顺着中国古代黄金水道运行。之所以称为黄金通道,是因为这条水路运输路线贯通了信江、长江和汉江流域,沿途经过的城市和码头,都是当年各省的经济交通枢纽,如河南的赊店镇、江西的景德镇和湖北的汉口镇。
这条茶叶之路的北段,是从北方草原开始的一条纵深通向蒙古和西伯利亚腹地并且能直抵欧洲的驼道。这条茶叶之路繁荣了近200年,是当时重要的国际商道,其源头就是汉口。
1727年,清政府与沙俄帝国签订《恰克图条约》,确定了两国在这一地区的边界线,更丰富了清王朝与俄国的贸易形式,从单纯的商队贸易逐步过渡到商队与边境互市贸易并存。恰克图这个昔日的边境小沙丘,也由于贸易的发展,逐渐演变成大漠以北的商业“都会”。刘再起教授指出,造成这种繁荣的根本原因就是茶叶贸易。
第二次鸦片战争后,1861年清政府签订《北京条约》,汉口成为新辟的通商口岸之一。1862年清政府签订了《中俄陆路通商章程》,俄商取得了直接在中国南方茶区采购加工茶叶和由水路通商的权利。俄商来到汉口,与英国商人开始了在汉口的茶市竞争。由中国销往英国和俄国的茶叶,大量由汉口起运。从1871至1890年,每年出口达200万担以上。这期间中国出口的茶叶,占世界茶叶市场的86%,而由汉口输出的茶叶占国内茶叶出口的60%。穿梭往来的运茶船队不断进入汉口港,其中一支主力军就是沿资江而来的安化黑茶。
黑茶的流动改变了许多地区的文化生态,它成了邻国的欢喜之物。1764年,俄国人米勒在他所写的关于赴华使团的意见中说:“我们已习惯了喝中国茶,很难戒掉。”李建国的研究发现,黑茶输入俄国后,开始还只是俄国王公贵族、富商和文化名流的时尚饮品,到了18世纪末,茶叶就成为俄国西伯利亚人民的生活必需品,在俄土战争和俄法战争中,黑茶是俄国军队的标配。
俄国人的需求又反过来促使他们进行工业技术的输出,1874年,俄国茶商改用蒸汽机和水压机制作砖茶,成为武汉地区第一批近代产业。19世纪俄国人在汉口留下的遗存几乎都与茶商有关,在洞庭路有著名俄商“巴公房子”,是曾任新泰茶厂大班的巴诺夫三兄弟在1909年花15万两银子建的公寓。在汉口鄱阳街与天津路交汇处,1876年俄国茶商彼特·波特金捐建的东正教教堂至今保存完好,这是汉口唯一的典型俄罗斯风格建筑。俄国茶厂的新泰大厦建于1888年,至今仍然屹立在汉口兰陵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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