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达愿景”

时间:2016-09-26 15: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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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一切形式的宣言,体现在时尚、艺术、建筑、电影和文化之中。当这些元素组成一个整体,一个核心理念便浮现了:它包含着美、品位、修饰、性别、浮华和力量。”

当我站在普拉达基金会(Prada Fondazione)的巨大建筑之下时,感到它是漂亮的——即使是在一个阴天里。这是一栋极简主义风格的房子,立在灰色天空下,有一点儿庄重,又有一点儿顽皮。庄重是水泥色带来的,有工业主义的粗粝;而顽皮,则是金色带来的。隔着街道,你便可以看见它金灿灿的半边脸庞,就像孩童在街上玩捉迷藏游戏,冲你淘气地眨着眼睛。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特别的金色,将呈现古典雕塑般的柔润美感,在中东和意大利一些与宗教相关的建筑上,我见过相似的色彩。

“米兰就像一块煎饼,其上布满凸起的元素。”雷姆·库哈斯(Rem Koolhaas)说。普拉达艺术基金会米兰展馆建筑项目,由这位荷兰建筑师领导的OMA建筑事务所构思设计。在他看来,米兰这座城市,有些过于灰暗了,需要一些色彩来点亮,因而使用了金色。缪西娅·普拉达(Miuccia Prada)赞同他的选择,她的理由是,为了“给予低调的事物重要性”。

“它的名字叫作‘鬼屋’(Haunted House)。”基金会项目总监阿斯特丽德·维尔特(Astrid Welter)向我们介绍说。她是一位气质很好的女士,衣着简单,看起来就像一个典型的博物馆工作人员。“米兰没有当代艺术博物馆,米兰市政府也没有真正投入力量推广这种艺术,这是为什么我们认为有必要进驻到这里的原因。”阿斯特丽德·维尔特说。

始建于1910年的酿酒厂,而今是一个充满现代风格的艺术中心。展馆采用组合式建筑结构,将现有的七座建筑与三个全新结构——平台(Podium)、影院(Cinema)与塔楼(Torre)结合在一起。OMA构想的项目同时存在两种情况:老建筑的保护与新建筑的创建。建筑尚未彻底完工,一面保持着粗糙的原型,一面展现出现代风貌。建筑群环抱在一起,空出一片庭院。

许多奢侈品牌都拥有自己的艺术基金会。早在1984年,卡地亚便设立了当代艺术基金会(Fondation Cartier Pour l’Art Contemporain),而今已是一座当代艺术美术馆,在巴黎第十四区。去年,路易威登基金会(Fondation Louis Vuitton)豪奢的新家盛大开幕,美术馆位于巴黎西端的布洛涅森林公园内,由建筑设计界明星弗兰克·盖里(Frank Gehry)设计,很快成为巴黎新景点,访客若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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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拉达的特别,体现在有意的“去品牌化”。在艺术基金会,几乎看不到Prada的Logo,更不出售与Prada相关的任何产品和纪念品。艺术基金会的工作开展,也是相对独立的。缪西娅·普拉达不将这个基金会称为博物馆,她的描述是:“一个观察所”——“希望从中可以观察到当代文化的内涵,而不是封闭地加以定义。”

人们喜欢将缪西娅·普拉达称为时尚界的“知识分子”,她设立文学奖,支持哲学,赞助艺术。她对现代艺术的偏好,在基金会显现无疑。这里可以看到卢西奥·丰塔纳(Lucio Fontana)、唐纳德·贾德(Donald Judd)、伊夫·克莱因(Yves Klein)、杰夫·昆斯(Jeff Koons)、路易丝·布尔乔亚(Louise Bourgeois)……都是而今艺术市场上炙手可热的名字。她对于格哈德·里希特(Gerhard Richter)似乎特别中意,里希特的作品《五扇门》(Five Doors)占据了一整面墙,颇为壮观。想到格哈德·里希特的市价,我感到那面墙上仿佛镶满了钻石。

这个格局类似中世纪迷你城市的艺术中心,总占地面积约有19万到20.5万平方英尺,可提供的展览面积比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还要大。“双面”展是新近的一个展,延续了尼古拉斯·卡利南在北方画廊举办的开幕展“部分”展览的理念,着力于将一向被隐藏、被忽视的“背面”推到前台。西方艺术传统,通常将绘画视为“正面”(Recto)艺术,而“背面”(Verso)承载的文化内涵,远远少于正面,往往处于公众视野之外,只有艺术家本人与博物馆和画廊工作人员可见。“双面”展却独辟蹊径,将画作的背面同时展示给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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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院里经常播放一些艺术电影(比如波兰斯基的纪录片),也是一个艺术品展示空间。我看到一件卢西奥·丰塔纳的作品,陈列在影院的前厅里。在电影院的地下室,陈列着一件托马斯·迪曼德(Thomas Demand)的永久装置作品:《怪诞的过程》(Processo Grottesco)。这件作品曾出现在2007年的威尼斯双年展上。托马斯·迪曼德使用了36吨的纸板模型,将空间打造成马略卡岛(Majorca)上的德劳奇洞穴(Cuevas del Drach)。其制作过程,也被拍摄了下来。

在“鬼屋”的四层建筑中,罗伯特·戈伯(Robert Gober)的作品吸引了我的注意——一只男人的脚。这只脚出现在墙面上,其上拖着一只铁锚,异常孤寂顽强。这是罗伯特·戈伯创作于2010年的作品。走近了看,墙面之下有一道水渠,水如溪流般汩汩流动。再细看,这水流之间,藏着一颗红色的心,由玻璃做成,其间填满石头、树枝和枯叶,宛若一个微观自然。作为展品的艺术品,与作为陈列空间的建筑,就这样不落痕迹地融为了一体。

美国学者、设计师迈克尔·洛克(Michael Rock)在《普拉达星球》(Pradasphere)一书中写到“普拉达愿景”:“它是一切形式的宣言,体现在时尚、艺术、建筑、电影和文化之中。当这些元素组成一个整体,一个核心理念便浮现了:它包含着美、品位、修饰、性别、浮华和力量。”普拉达艺术基金会,便是这个“愿景”的具象体现。

在对艺术的关注上,米兰较巴黎逊色一筹。即便在本国内比较,它的艺术感,也及不上罗马与佛罗伦萨。这个同时拥有时装周和家具展的城市,在时尚与设计上已成为某种中心,在艺术上却表现得差强人意。除了作为镇城之宝的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米兰能让游客想起的艺术片段,屈指可数。身为风尚之都的米兰,甚至没有一个足以吸引世界观众的现代艺术博物馆。

当你想到缪西娅·普拉达为这座城市所做的艺术推动,会感到她是值得尊敬的。普拉达艺术基金会的建立,对于米兰略显苍白的现代艺术展览图景,起到了一定的补充作用。尽管与世界上那些知名的现代艺术中心相比,它的丰富程度显得“谦逊”,然而在米兰,它已经是不可忽视的现代艺术场所了。

1993年,缪西娅·普拉达和丈夫贝尔特利一起创立了普拉达基金会,这是他们对于当代艺术的爱的具象表达。在他们看来,彼时的意大利是灰暗、封闭的,他们希望通过举办对公众开放的免费展览,将艺术作品带进来,也进行自我学习。就这样,艺术基金会将一大批现代艺术家的展览带到了米兰,其中包括安尼施·卡普尔(Anish Kappor)、迈克尔·海泽(Michael Heizer)、路易丝·布尔乔亚等等。许多当代艺术家,都是通过普拉达艺术基金会,完成了与意大利公众的初次见面。

过去的20余年里,艺术基金会一直以一种“流动盛宴”的方式,在世界各地举办艺术展。每一场展览,都是当年的热门话题。在其家乡米兰,展览更为频繁,场地却依然是“游击战”式的:有时是一个被人遗弃的仓库,有时是一所无人使用的教堂。在全世界打了20年“游击”之后,缪西娅·普拉达终于决定,在米兰建立一个永久的艺术场所。

某种意义上,缪西娅·普拉达遵循了意大利收藏家吉乌斯皮·潘萨·迪·比乌莫伯爵(Count Giuseppe Panza di Biumo)开创的传统。吉乌斯皮·潘萨是“二战”后艺术品最重要的收藏家之一,他最早收藏了抽象表现主义、极简主义、波普艺术、概念艺术、观念艺术等新艺术形式,也是最早收藏罗斯科等艺术家作品的私人藏家,这些作品,收藏在他距米兰40公里的瓦雷泽(Varese)别墅里。

这名模范赞助人愿意给予艺术家空间。“我很尊敬普拉达女士,除了她的时装设计,还有她的艺术基金会。她是一个很有思想的设计师,给我启发很大。”艾丽安·菲利浦(Arianne Phillips)对我说。“与缪西娅·普拉达一起工作和与其他收藏家一起工作不同,就像与另一个艺术家打交道。”艺术家罗伯特·戈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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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旨在卖东西的公司来说,利用公司产品来表达思想是不现实的。我们(基金会)不需要让别人掏钱买东西。”缪西娅·普拉达说。正因如此,基金会脱离了商业驱动。缪西娅·普拉达表示,基金会是追求艺术的纯粹空间,而不是时装品牌的另一个秀场。因此,他们从来没有在基金会进行艺术展览的时候举办时尚秀,这种“高冷”风格,与奢侈品的商业需求背道而驰,也令基金会具有了一些实验精神。

“叙事者在挑动我们的好奇心,衣服倒成了第二位的。没有哪个时尚品牌能够像普拉达这样任意地捉弄观众的期望。它的市场营销与很多美学元素融合在一起,甚至让我们忘了它是在售卖产品。”在参观了普拉达基金会后,《金融时报》这样写道。

20年前,第一届时尚双年展在佛罗伦萨举办,时尚与艺术便携起手来。阿玛尼表示了对安尼施·卡普尔的欣赏;范思哲(Gianni Versace)青睐朱利安·施纳贝尔(Julian Schnabel)和罗伊·利希滕斯坦(Roy Lichtenstein);吉尔·桑达(Jil Sander)与马里奥·梅茨(Mario Merz)合作;海尔穆特·朗(Helmut Lang)携手的是珍妮·霍尔茨(Jenny Holzer)。而缪西娅·普拉达,则与达明·赫斯特(Damien Hirst)一起,打造了一个迷你农场。

这段往事,是著名的时尚记者苏西·门克斯(Suzy Menkes)在她的基金会观后感中讲述的。激发她回忆的,是达明·赫斯特创作于1999年的作品:《遗失的爱》(Lost Love)。在基金会里,我看到了这件作品——对于这位口碑复杂的艺术家,缪西娅·普拉达从不吝于表达欣赏。不久之前,艺术家给这个大水缸换了水,在里面放了一张妇产科使用的床。巨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些五颜六色的鱼,在打造成医疗室的玻璃缸里游弋,好似漂浮在未知的宇宙之中。

文 何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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