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孚岛的天空,顶上深蓝,越垂向海面,颜色越淡;海水有阴影处深蓝泛紫,在阳光里的则淡蓝平厚如绸缎。
希腊的海水,大多如此。
我去阿喀琉斯宫,叫了辆出租车。司机师傅自愿送来回,加讲解,要价90欧。一路上,他用咕噜咕噜仿佛块垒的希腊口音英语,大谈阿喀琉斯的威武,谈科孚岛是奥德修斯十年归乡路上最后一站,描述了《伊利亚特》中的盛景,茜茜公主与科孚岛的情缘——最后,自不免诉苦:希腊人现在真是过得很辛苦啊,幸亏还有旅游者。
米科诺斯岛则大不相同,阳光下望去,只有蓝白二色——白色是房屋,蓝色是天空与海洋。希腊国旗,便是如此。希腊人可以很自傲地说,他们不需要繁复配色。文艺复兴时意大利人相信,北欧如荷兰、德国常要靠繁复彩色妆饰,是因为天色阴暗,万物发灰;地中海岸的国家,自带色彩概念。希腊的传统建筑,是将蓝色天空与璀璨阳光当做背景板的。白色在夜幕下很平淡,但在阳光之下,便明亮到夺人之目。
但米科诺斯岛上,除了鱼与风车之外,也只剩下旅游业了。岛一侧有个地方,树起了牌子,叫做“小威尼斯”,但岛民自己不太乐意:跟希腊历史比起来,威尼斯算什么?——的确如此。希腊全盛时期结束一千五百年,威尼斯才开始成为亚得里亚海的女王。
圣托里尼岛的吉祥物,是驴。如果从窄小的滩头港登陆,你需要坐缆车或骑驴,上山去看费拉镇——或者坐船去伊亚镇。总之,虽然灿烂到让人窒息,从山顶望下去只觉白色建筑都成了山岛的一部分,唯美绝伦,但生活在其中,着实不太方便。沿山而下,驴们默默地走着。
古希腊何以伟大?这个海洋国家,临海多山。空气新鲜,阳光灿烂。可供眼睛观览的,远胜过土地出产的。古希腊人不重视房居与衣服。一张床几个水罐便是家,一件单衣便可以出门,苏格拉底除了宴会时都不爱穿鞋子。一点橄榄、葡萄和鱼就够他们补充热量。他们在户外活动,在广场谈论,在剧场听演唱,锻炼身体,思考哲学,散步,出海。土地不肥沃,所以他们不爱耕作,只爱巡游,殖民地遍及整个地中海。地缘决定了他们的思想与倾向。他们灵活、能说会道、开朗,但不喜欢按部就班,喜欢在群山分割的城邦里过小日子,不喜欢大帝国。
然后:他们分别被马其顿人、罗马人、哥特人、汪达尔人、赫鲁利人、斯拉夫人侵扰,被拜占庭和威尼斯控制过,被土耳其统治了四百年。当希腊在19世纪独立时,地中海时代已经结束了。葡萄牙和西班牙发现了新大陆与印度洋航路时,地中海女皇威尼斯就已失宠,何况是希腊?所以,当无法再靠航海获利时,此前鼓励他们出海的元素——土壤贫瘠、矿藏不足、人民不肯按部就班地劳动——开始反噬他们了。
典型的希腊英雄,是阿喀琉斯与奥德修斯。前者为了荣誉不惜面对命中注定的死亡,是冷兵器时代的豪杰;后者是地道的现实主义者,机灵多智,谎话张口就来,精通航海与各种知识——但这两种精神,在工业文明的现代,都不那么通行了。
当然,希腊依然很美,虽然这种美来自他们的不方便,但也在给他们带来旅游收入。美丽而干旱的阳光、海洋与山岛,是他们的痛苦,也是他们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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