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走了，走得很突然。
与老虎相熟的同事说，那天下了班，老虎一个人在家。他的媳妇出去应酬，给他留了一桌冷饭。晚上8点多的时候，老虎还在同事的朋友圈里点了赞，这说明，一直到那时，他还是好好的。10点半，老虎的媳妇回家，发现他躺在地上，手机摔出去老远。
老虎脑梗发作。
第二天我们得到消息：老虎躺在病房里，生命垂危。虽然和老虎只是点头之交，我还是心惊：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背着“老虎”名号的人，怎么会说不行就不行了呢？据说，那天在班上他一切如常：依旧是喝茶、抽烟、闷声不吭听别人聊天——“我们还在聊提前退休的事儿呢。”一位老师傅如是说，“老虎啊，就是想不开……”下午我在走廊里碰见他，还对他打了招呼。和往常一样，老虎哼了一声，算是回礼。老虎瘦小，平头，脸颊下巴喉结上永远爬满短粗的胡楂，其貌不扬，不苟言笑，神情姿态里有一股隐忍的怒气——我想这就是他得名“老虎”的原因吧。
在我的印象里，老虎展露笑容的时候屈指可数，这几乎只发生在他见到“春”的时候——“春——”他会热情地招呼，声音绵长柔软。“春”是和我一个办公室的女同事，据说，春刚来的时候老虎是带她的师傅。春40多岁，离异，风韵犹存，是这个雄性居多的野蛮丛林里的一抹亮色。时常有人拿春打趣：“春，早上又坐老虎的电动车来上班啦？春，你师傅对谁都不笑，就对你笑……”春不做声，笑容暧昧。
老虎住院的第二天，处里陆陆续续有人去看他。春在办公室里兀自忙碌。有人揶揄她：“春，你怎么不去看老虎啊？老虎一听你的声音保准醒……”春板着一张脸：“我走不开啊。”话音里有一丝愠怒。晚上在微信群聊里大家纷纷为老虎祈福，春打出一个双手合十的表情。
老虎是在昏迷中离世的，那是他住进医院的第三天。参加了告别仪式的人回来说，老虎读博士的女儿从外地赶回来，读悼词的时候泣不成声。“老虎的脸胖了一点儿，”那个同事说，“嗯，比活着的时候。”春在一旁小声问：“吓不吓人啊？”
转眼间，老虎已走了一月有余。办公室里嬉笑如常。不经意间大家聊到了处里的微信群，聊到微信群里那个依然存在，却不会再发消息的老虎头像——这让我想起，老虎虽然待人冷漠，但常常在群里转一些温馨小品文。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老虎呢？怒气冲冲的还是细腻婉约的？抑或是那个用近乎撒娇口气呼唤“春——”的？也许我永远不会知道了。
有人问春：“春，老虎有没有给你发消息啊？”春白了说话人一眼。旁人跟着起哄：“春，晚上老虎有没有找过你啊？”春的脸垮下来：“别瞎说啊。”
文晓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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