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虽然说全村人和往年一样祭祖喝酒放爆竹,但莫衍感到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着整个莫村。
吃罢除夕饭,莫衍闭眼坐在太师椅上,身边是一个盛着烧得通红火炭的炉子。在昏黄的油灯光的衬托下,他的身影显得无比孤寂。
临近子夜,大门响起“咚咚”的敲门声。李斌去开门,原来是千总。
千总说:“大年三十深夜扰烦莫爷,实属无奈。我等将士劳顿,莫爷体谅,但是上面根本就是睁眼瞎。将士们和长毛匪搏命厮杀,却不见一钱军饷!”
“哦。”莫衍略作思索,沉吟道:“千总的意思……”
千总看着李斌已经离去,便笑着说:“莫爷,我知道您过年鸡鸭鱼肉不可少,但您知道将士们只能以冷水塞牙缝吗?”
莫衍已经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闭眼沉默不语。
千总感慨说:“将士们这么搏命,保的可是富豪人家不被匪徒抢掠啊。”
莫衍睁开眼,冷冷地说:“年前我为乡邻置办了年货,现如今手上着实无银两。再说了,上个月,千总不是从我这里拉走了五百石大米了吗?而且我听说,并没有拉进兵营,而是拉到浔洲变现了……嗨嗨,只是听说而已,请千总别介意。”
千总极为恼怒,冷笑着说:“莫爷作为朝廷庇护下的富豪,宁愿散财给那些穷鬼,却置饥寒中的朝廷将士于不顾!长毛匪闹事犹如星火燎原,终将成为大清国天大的忧患。举国上下,无论军民,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人人皆有剿匪之责。莫爷不但不为剿匪出钱出力,却着力隐藏匪徒,如何解释?”
莫衍心中一惊,片刻,冷静地说:“大人说话可要有凭据!老朽虽不为官,手中无权,但遭涉及身家性命的诬陷,定要反击,即便上京申冤也在所不惜!”
千总又嘿嘿冷笑。大寒那日,那个汉子被他砍了一刀,滚下山坡,被李斌背上逃遁,他循着血迹跟踪,虽然在村外血迹突然没了踪影,但他确定汉子就藏匿在莫府中。莫衍虽是富豪,但平时过节连肉都舍不得多买一两,仅仅因为天气寒冷就劏鸡喝汤暖身,不得不让人心生疑惑,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想用鸡血扰乱外人的耳目。
“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临离开时你塞给我银票!以你的秉性,我索要你尚且不爽,此刻却无缘无故行贿于我,除了心中有鬼还有什么理由吗?欲盖弥彰啊莫爷,呵呵。”
莫衍心中直骂自己疏忽。千总以为他已经心生怯意,就靠过来,伸出一个巴掌在他眼前晃着,说:“不多,只要五千两。该如何办,我懂。”
没想到莫衍拂袖而起,厉声呵斥:“有你等这种蠹虫,实为朝廷之不幸!不行保家卫国之责,任由外夷入侵,赔款割地,却专干欺压百姓、压榨富豪之事,如此官逼,民反实属无奈!金田闹事亦不为怪!”
千总恼羞成怒,拔出腰刀,趋步上前,威胁道:“老匹夫好大胆,竟敢为匪徒讲话!我现在就为朝廷除害!”
莫衍依然高声怒骂:“贪官污吏奸臣,人在做天在看,日后你逃不过老天的惩罚!”
千总挥刀劈向莫衍,突然,身后响起炸雷般的吼声:“不等日后也不劳烦老天,老子此刻就送他下地狱!”就在他愣住的片刻,一把尖刀从他身后扎进身前冒出,鲜血冒着热气汩汩涌出,他软软地倒了下去。
莫衍惊呆了,动手的是当初他亲自施救的被铁夹所伤的汉子阿龙。莫衍不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反而责问:“你还不走?我不是交代李斌待你伤好就送你回家过年吗?”阿龙不语,李斌从他身后走出,也低头不语。
莫衍指着千总的尸体说:“你们快把他拖到后山埋了,别给人发现。”
李斌说不会有人发现,因为千总做这等龌龊事,是不给人知道去向的,否则就没有必要半夜独自一人来了。何况,无论白天黑夜,任何一个外人靠近莫村,他都了如指掌。他对莫衍说:“想必老爷心中早已明白。”
事已至此,莫衍觉得应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当初他察看汉子的伤口,第一眼就知道李斌在说谎。套山猪的铁夹必定有铁齿,被它所伤,必定伤及腿两侧,伤口也必定留有齿痕,但汉子的伤口却是一刀而过留下的。李斌肯定知道莫衍会一眼看穿,但在那时候,也只能依靠莫府来逃避官兵的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