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鉴定

时间:2016-04-19 11:31:16 

“M市中级人民法院法医鉴定所”,见到这块招牌,我的心咯噔一下,脚步慢了下来。我扭过头去,想看看孙老头有什么反应。没想到,他满不在乎,大步朝里面走去。

看他那样子,肯定找了熟人!想到这,我一焦急,不想进去。见我收住了脚步,孙老头转过身,说:“文老师,你赔我一万块钱,这鉴定可以不做。”

我窝着火,说:“孙老头,你的心是不是也忒黑了点。你的手臂已经好了,居然还问我要一万块钱。”

孙老头说:“我的手是好了,可落下残疾,干不了重活,你叫我怎么养家?”

我冷笑几声,说:“你的手好好的,怎么落下了残疾?你这是敲诈!”

孙老头说:“有没有落下残疾,你说了不算,得法医说了算。你要是想反悔,还来得及。”

我是想反悔,可我能反悔吗?一年前,我骑电动车去邻村看女友,因为心急了点,不小心撞了孙老头,把他的右臂撞成骨折。前前后后近两个月的治疗,花了我一万多块钱。出院之后,他以落下残疾为由,还向我索要一万块钱。我一个乡村中学教师,月工资才两千多,工作还不到三年,能有多少钱?交涉不成之下,我心一横,决定和他打官司。原以为他是乡巴佬,会害怕打官司,知难而退。不料,他不但不害怕,还很配合,很快拿回了由交警部门开具的伤残认定申请书,鉴定机构竟然是市中级人民法院法医鉴定所。

长痛不如短痛!不管法医怎么鉴定,这个事至少可以结个疤,以后就不用怕孙老头找麻烦了。想到这,我挺了挺胸脯,大步进了鉴定所。

鉴定所里人不少,很是热闹。一进鉴定所,孙老头就找到法医公示栏,看了又看。然后,他开始一间办公室一间办公室地找过去。很快,他瞅准一间办公室,走了进去。

孙老头百分之百地找了熟人!我暗暗叫苦,只得硬着头皮跟了进去。里面有两个白大褂,一男一女,都比较年轻。见有人进去,女法医就招呼说:“请到这边登记!”

孙老头说:“我找李法医,我找李法医。”

提到李法医的时候,男法医转头瞅了一眼孙老头。不过,他马上扭过头去,继续忙事。我瞄了一下他胸前的工作牌,他果然姓李。

女法医说:“老同志,你得先登记,登记后去财会室交好相关费用,然后再找李法医做鉴定。”

孙老头听明白了,他走到女法医的办公桌前,按她的要求作好登记。然后,他拿着缴费单,对我说:“我不知道财会室在哪,你得陪我去。”

这个鉴定所没多大,会找不到财会室?其实,他是担心我背着他给法医好处。这个孙老头,太贼了!我一边在心头骂他,一边跟着他出了办公室。

说真的,我确实想找机会和法医套近乎,甚至给他好处什么的。可一时之间,我能想出什么法子?当时,我很恨自己太缺乏社会经验,没有事先找熟人打点打点。

过了一会,孙老头交好相关费用,朝办公室走去。我急忙跟上去,以防他背着我搞名堂。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里面的人明显增多。女法医查了收据,说现在人多,得排队,要孙老头到外面等,到时候会喊他的。

所有事实证明,孙老头和那个姓李的男法医攀上了关系,法医鉴定结果肯定会对我不利,我该怎么办啊?站在外面,我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孙老头很悠闲地抽着烟,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看着一闪一灭的烟头,我忽地有了主意,急忙朝厕所走去。孙老头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马上跟了过来。见我是上厕所,他又放慢了脚步。

一进厕所,我就占了一个蹲位,关上门,插上插销。我从衣兜里掏出那包准备孝敬给法医的芙蓉王烟,从中抽出一支。我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烟丝去掉,然后把两张老人头卷起来,慢慢地塞进里面。乍一看,这支烟没什么不同。

做好这件事,我放水冲了下蹲位,从容离开。孙老头靠在厕所入口处,根本没想到我上个厕所能做出什么手脚。等我出了厕所,他才不紧不慢地跟上来。于是,我俩一前一后,又到了法医办公室门口。不知等了多长时间,堵在门口的那个女法医才叫孙老头进去。

进门的时候,我抢在孙老头前面,走到李法医面前,把那支特殊烟递过去,说:“李法医,您辛苦了,请抽烟。”为了让他看出这支烟的特别,我故意把烟屁股对着他。

接烟的时候,李法医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他接过那支烟,随手把它塞进了抽屉。很显然,他看出了这支烟的特别。事情应该会有转机!我心头暗喜。见我敬了烟,孙老头也急忙敬了支烟,说:“李、李法医,我是田心村高冲组的,我是田心村高冲组的。”

李法医“嗯”了一声,接过烟,把它丢在办公桌上。他瞅了瞅我,又看了看孙老头,说:“老同志,你的手臂现在情况怎么样?”

孙老头说:“我的右手现在提不了重的东西,肯定落下了残疾。”

李法医拿起孙老头的病历本和X片,细细看了一番。然后,他站起身,走到孙老头面前,拉起他的手,前后左右地动了几下,同时问他的感觉如何。孙老头哎哟哎哟着,一副痛苦的样子。

贼老头,你就装!我心头骂着,真想当场揭穿他的鬼把戏。不过,我没那样做,因为,我相信那两百块钱会起作用。

终于,检查完毕,李法医坐回办公椅,不紧不慢地说:“老同志,这个鉴定嘛,是个很复杂的事情,具体结论,我们还得研究一下。这样吧,下午两点半你到这里来拿鉴定书。”

孙老头皱着眉头,说:“李、李法医,等下我还得回去,你能不能现在下结论?”

李法医说:“法医鉴定具有法律效应,怎么可以随便下呢?老同志啊,我得为你负责,也得为他负责。”

老人头真起作用了!我抑制不住高兴,连忙说:“那是,那是,我们等,我们等。”

孙老头不敢再说什么,苦着脸出了鉴定所。现在快12点钟,只要我紧紧跟着,让他没机会去找关系,法医鉴定肯定会对我有利。想到这,我也急忙跟了出去。

我刚到外面,迎面来了个姑娘。她快步走到孙老头面前,说:“爸,你不是说鉴定不做了吗,怎么还是来了?”

孙老头把她扯到一旁,尽量压着声音说:“你怎么来了?”

姑娘说:“你甭管,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也不容易,你就算了吧!”

孙老头瞪了她一眼,说:“算了?你们三姐妹读大学,读中学,你可知道一年要花我多少钱啊?你妈妈一直有病,我又被他撞成这个样子,能算了吗?”

姑娘说:“爸,我已经大学毕业,很快就可以上班,到时候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孙老头板着脸,说:“你要是念着我辛苦,马上去买几斤水果,去次李爷爷家。”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钞票,塞到姑娘手里。然后,他连着推了好几下,催她快走。姑娘看了我一眼,扭身走了。

还是被孙老头逮到了机会!看着他女儿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头就是一凉。他的负担这么重,要是做个不利于我的法医鉴定,我得赔多少钱啊?这个孙老头,也太没良心了!

“文老师,我请客,吃中饭去!”孙老头过来,很客气地说。

这是鳄鱼的邀请!我鼻子一哼,说:“用不着,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找了个小吃店,我俩分AA制吃了中饭。因时间还早,我俩找了个地方坐下。想到即将来临的厄运,我气哼哼地说:“孙老头,做什么事总要讲良心,不能只想自己。因为这件倒霉事,花了我一大半积蓄,还吹了女朋友。”

孙老头说:“你还算有良心。不过,你也得感谢我,不是这样闹,你的女朋友怎么会跟你分手?”

我冷笑一声,说:“这事还得感激你,你脑子没病吧。”

孙老头说:“这样一件还不算大的麻烦事,她就跟你分手,要是你真出了大事,她会逃得更快。你想想,这样的女人和你分手,你不认为是一件好事?”

孙老头的分析,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我女友和我分手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对于他的情况,我是一无所知,难怪这么被动。

不到两点半,我俩便进了鉴定所,在办公室门口等。正点的时候,李法医来了。不过,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孙老头的女儿,一个是老者。见到他们,孙老头显出很诧异的表情,想说什么。没等他开口,那个老者说:“进去再说,进去再说。”

进屋之后,老者就招呼大伙坐,还要孙老头的女儿给每人泡了杯茶。他好像成了这里的主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坐着,静观其变。

过了一会,老者在办公桌上放了两样东西:一个红包,一根纸烟。那根纸烟,赫然是我送的那根特殊烟。我咽了咽口水,感觉喉咙很堵。

老者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孙老头,说:“这个红包是老孙送给我的,这支特殊烟是文老师送给我儿子的。你们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希望我儿子能做出对你们各自有利的鉴定。”

没想到我和孙老头攀上的关系,一个是老子,一个是儿子。我俩对视了一眼,很觉尴尬。

老者说:“老孙,你有三个孩子,大的刚大学毕业,其他两个还在读书,负担很重。手臂被撞成骨折,虽然好了,可还是干农活有影响。比如说,今年的‘双抢’你就是请别人帮你搞的。论理来说,你索赔三千块钱也不算过分要求。文老师呢,工资不高,工作时间又不长,你已经垫付了所有的医药费,不出这个钱也可以理解。就这个事,你闹到了村上,闹到了乡政府,都没有解决,最后还闹到了法院。可你们这样做,还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到时候,你们继续闹,我的儿子饭碗也不保……”

老者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把我和孙老头说低头了。忽地,老者话锋一转,说:“老孙头,我问你,文老师这个人怎么样?”

孙老头摸了摸后脑,说:“人品嘛,应该是顶呱呱的,无论我怎么闹,他都不跟我来气。”

老者又问我说:“文老师,孙老头这个人怎么样?”

我想了想,说:“以前觉得他挺贼的,刚才听您这么一讲,觉得他很不容易,是个好父亲。”

老者点了点头,说:“既然你们双方都认可,那这事就好说了。孙老头,你大女儿刚参加工作,还没找对象。文老师呢,我调查清楚了,他的女友因为这事和他分手了。今天,我就来当这个月老,把你的大女儿介绍给文老师,怎么样?”

孙老头和我听了,都怔坐着,一言不发。

老者说:“孙老头,怎么,你不同意?”

孙老头梦醒过来,连声说:“这样优秀的小伙子当我的女婿,我当然同意啊。”

老者又对我说:“文老师,你的意见呢?”

其实,这个事情有人和我开过玩笑,说你的女朋友因为孙老头闹掰了,你干脆当他的女婿,老婆有了,麻烦事肯定也没了,一举两得。可是,听说孙老头的大女儿很漂亮,又能干,我敢这么想敢这么做吗?现在,孙老头居然当面表示同意,我正巴不得呢。可是,他同意了,他女儿会同意吗?想到这,我支吾着说:“这个,这个,我当然想了,可人家姑娘不一定想呢。”

老者说:“文老师,这个想法还是人家姑娘主动提出来的。她能不想?她说你人品好,做人厚道,是她中意的那类人。小伙子,只要你心诚,这事肯定有戏。”孙老头的大女儿被老者说得不好意思起来,捂着脸跑了出去。

听到这样的话,一时之间我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摸着脑袋傻笑。

李法医在一旁扬了扬鉴定书,说:“孙老伯,文老师,这鉴定还做吗?”

孙老头和我相互看了看,异口同声地说:“不做了!”

(责编/方红艳  插图/安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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