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资料当然准备得很翔实,我相信别的候选人都是官样文章,不见得会有这么一招。
马洪涛说,这就够了。他不再多说什么,让陈亚男收拾好资料,转过头来对我说,谢谢你给我的肯定,这增强了我的信心。说完握了握我的手,两个人就走了。
我茫然,不知道我是如何肯定和鼓励他的。但有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马洪涛这事注定不会很顺利。果然,第二天,师院就有领导到我这里了解情况。来人是我们学院的党委副书记,我以前一次面都没有见过。副书记自我介绍后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昨天市教育局的马洪涛来找你了?
是的。
你和他什么关系?
我们是老乡,一个镇上的。
他找你谈了什么?
虽听得出带有讯问性质,我还是觉得没必要向这位副书记隐瞒什么。我一股脑儿地把昨天马洪涛和我说的话全部转述给副书记。副书记一边听一边做笔记,记完了又问我,你如何看待马洪涛这次参加选举?
我说,如果是宪法和法律允许的,我看无可厚非。
嗯,副书记面无表情,那你觉得马洪涛能不能选上呢?
我笑了笑说,我认为他选不上。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要是马洪涛在我们选区参选,我也不会投他的票。
这回,副书记笑了。
马洪涛参选市人大代表的事轰动了襄南。几乎所有的茶楼酒肆都在流传马洪涛的段子。在机关事业单位闲着没事干的人们一边端着茶杯品茶,一边聊着他们眼中参选的马洪涛。各种传说沸沸扬扬,但后来选举尘埃落定以后,关于马洪涛的选举策略归结为一个版本。马洪涛带着陈亚男在他那个选区挨家挨户访问,宣讲选举的法律规定和政策条文,宣讲自己的参政理念,许诺会给选民们带来什么好处。开头还有人给他们开门,一头雾水地听他讲解。后来传开以后,开门的人一看是他,敷衍几句就关上了门。有的则干脆不开门,免得浪费时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马洪涛带着陈亚男在各个单位门口,在住宅小区门口,有时候干脆就站在十字路口散发自己的宣传资料。有的人带走了,有的人看一看,顺手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宣传效果到底如何。马洪涛是锲而不舍的,直到投票的那一天,他还在现场发表了演讲。那是在一个中学的大操场上。马洪涛最初还指望选举机构来帮他主持,那些人根本就不理他这个茬,说这是他自己的事。选民们都按照单位或者社区自然成团,当然没有谁会去听马洪涛的招呼。马洪涛只得围着一群又一群人声嘶力竭地宣讲,请投马洪涛一票,马洪涛将为您的利益殚精竭虑赴汤蹈火。马洪涛在人群中不停地穿行,不停地说话,把自己弄得满头是汗。但只有几个爱热闹的小孩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跑来跑去瞎起哄。大部分选民都忙于斗地主打千分扯闲白来度过投票前这漫长的等待时光。统计票数的黑板就放在主席台的正下方。马洪涛名下的“正”字在不停地增加,但最终它停留在了半“山腰”不再动窝,只能看着别人毫不费力地爬上山顶。
马洪涛毫无悬念地落选了。
知道了最后结果,我还是在心里为马洪涛感到惋惜。毕竟,为这件事他筹备了那么久,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还有金钱。我没法和他谈,去鼓励他从头再来?去劝慰他从此不再干这种疯狂的事?都不对。我不能给他任何建议,我甚至不愿意让别人认为我和马洪涛的行为有什么瓜葛。他也没为此事再来找我。我想,马洪涛用心做了这么一件大事,又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他会不好意思的。马洪涛太要强了,丢分的事一定会从此回避。但生活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我和马洪涛就如一条河流里同时生成的两朵浪花,终究要不离不弃地一起向大海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