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两天后,红娟离开了姚家别墅。
她有一种逃出樊笼的感觉。同时,也有一丝期盼,期盼自己的这个决定,能试探出姚成功的一些心思。这两个多月来,她度日如年。如果不是因为家里缺钱,如果不是因为姚家六千元一个月工资的诱惑,如果不是因为两个哥哥的一再要求,杨红娟此时该在温州一家电子厂打工,虽然每个月只能拿到二千来块,但她开心,上班时虽然忙,但看着一个个电子原件经过自己的手生产出来,她很有成就感。下班了,与工友有说不完的话,可以跟她们去溜冰,可以相约去露天大排档唱K,放假时还可以去爬爬山,逛逛街。可是,来到姚家后,自己就失去了自由。婶娘整天黑着一张脸,指挥她干这干那的,要命的是,还经常挨骂。
“你们年轻人,太会享福了,不尝一点苦头,就觉得生活是蜜做的了!”
“想偷懒,就别来做保姆,就别来挣我家的钱!”
“我家有钱怎么了?成功没偷没抢,你眼红没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就是要看看你们这些穷鬼是怎样眼红我家的钱的!”
婶娘就像个神经质一样的人,经常无来由地发脾气,骂这样一些刺耳的、伤人自尊的、莫名其妙的话。
就在刚才,红娟要走时,婶娘还一直坚持不给工钱,想逼红娟留下来。成功娘想留红娟,并不是因为她需要红娟,而是因为她觉得红娟还不能在这个时候走,觉得不能让她想走就走,不然自己会很没面子。当成功娘确认红娟是真的要走时,她软下来了,她说:“工资多加一千元,七千元一月。”红娟不是因为钱少要走的,她从来没有领过六千元这么多工资。她摇头仍然坚持要走。成功娘狠着心,又伸出一根指头:“再加一千元,八千元一月,去哪找这样高工资的工作?”红娟黑着脸对婶娘说:“你以为有钱就有一切了?告诉你,在我心里,比钱重要的还有很多很多!”成功娘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喘着气,说:“红娟,你在我家做保姆,我还能把你怎样?要是成功没有钱,我家还能把村里人怎样了?村里人不就是冲那几个钱来的吗!你走,那这个月工资就不结给你!”红娟气呼呼地说:“你敢!你敢扣我工资,我就敢跟你没完没了!”
后来,婶娘还是付了红娟工钱。婶娘甩给她一叠钞票时,气急败坏地说:“你真惹火了我,别说扣工钱,我杀人都敢!就算杀你们杨家几条命都解不了恨!”婶娘的双眼带着浓重的黑眼圈,眼珠布满了血丝、挤满了愤恨。婶娘的表情,让红娟感觉到一阵害怕。
红娟拖着行李箱,在街头走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自己不知该去哪里。红娟明白,不管是哪一座城市,自己都只是一个过客。东莞,这座靠近香港的城市,人们都在忙碌着。街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没有人注意她。一种陌生感和孤独感不由得袭上红娟的心头,随即她又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她下意识地想起了爷爷,心里就踏实了许多。爷爷他老人家有八十多岁了。红娟是他最小的孙女,他很喜欢。红娟有两个哥哥,她还小的时候,父亲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了,母亲改了嫁。爷爷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们三兄妹拉扯大。两个哥哥成家后,红娟就跟爷爷住一起。
红娟好想与爷爷说说话,她拿出手机拔大哥家里的电话。爷爷没钱装电话,有事找他,红娟都得通过大哥去叫一里路外的爷爷。跟大哥简单说了几句后,红娟就挂了电话,她轻轻地坐在拖箱上,计划十五分钟后再打大哥家的电话,那时,爷爷就会在电话机旁等着了。
偶尔有路过的人会看红娟几眼。一个女孩子在路边坐在行李箱上,给人一种落难凄凉之感。红娟有点不好意思,立即起身,拖着行李箱,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着。再看看时间,估计爷爷已经来了,便按下了重拔键。
接电话的果然是爷爷。爷爷急急地“喂”了一声后就说:“娟娟,你还好吧?”红娟听到爷爷苍老的声音,心里有种想哭的冲动,但她努力控制住了。红娟说:“我很好,爷爷您身体没事吧?”爷爷说:“没事,还硬朗着哩”红娟说:“没事就好。”爷爷说:“姚家没有、没有为、为难你吧?”红娟每次打电话回家,爷爷都会这样问她,爷爷非常担心姚家对红娟不好。红娟挂在眼睛上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她竭力克制住没有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