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躺在床上，身体依旧一阵阵簌簌发抖。金宝忽然发现，死，原来是这样一件富有乐趣的事情。那么，杀人呢？他要是杀了人会怎么样？杀人是要偿命的，要是他杀了人，就会像秃瓢那样被毙掉。既然他死不了，为什么不杀个人呢？对，杀一个人，通过别人的手，让自己去死。只是，这样他就能死掉吗？真的能死掉吗？金宝有点不敢相信。然而，杀人的念头却像一杯毒酒一样，几乎一下子就让金宝兴奋了起来。金宝甚至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像融化了的巧克力汁，从散发着汗酸味的热烘烘的棉被上顺着嘴唇慢慢地流到喉咙里。甜腻而温暖的血腥味，让金宝感到了一种晕眩般的甜蜜。
春天的时候，厂里终于又开工了。李小治也是在这个季节里宣布要结婚了，新娘当然还是陈香。金宝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是陈香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又有什么区别呢？金宝发觉自己现在对这件事一点也不关心，他几乎是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注视着李小治的忙碌和满身的喜气。李小治现在似乎整个变了一个人，身上那套破校服早就不见了踪影，干活的时候连工作服都不穿，而是穿一套质地不错的西服。要是衣服不小心碰到了什么脏东西，还会爱惜地伸出手掸一掸。李小治早就不写诗了，那些曾经困扰他的数不清的问题现在也早已经不算什么了。李小治很满意现在的生活，陈香很崇拜他，对李小治几乎是言听计从。开始的时候，李小治觉得陈香简直像个负担，拼命地想逃。可是他越想摆脱她，陈香就越是死心塌地地跟着他，打都打不走。李小治说陈香，你怎么这么贱呢？你真的发现我与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陈香说是的，你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天才么？那些人都是白痴，所以才会说你怪，只有我才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为了表达自己的情意，陈香每天都要给李小治送早饭。早饭是陈香亲手做的，陈香的拿手好戏是做煎饼果子，陈香做出的煎饼果子皮薄馅嫩，喷香的麻油味老远便能勾起人的食欲。但是李小治似乎对陈香的这一套一点也不感兴趣，李小治嗅了嗅鼻子，看了陈香一眼，说这是什么？这种东西我最不喜欢吃了。陈香说是吗？那你喜欢吃什么？李小治又皱了皱眉头，说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但是我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陈香一句话也没说，把手中的煎饼呼的一声扔到了窗户外面。只说一声你等着，便出去了。不到十分钟，又给李小治带来了馄饨和豆浆油条。陈香说这些你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再扔。李小治不说话，点点头让陈香过来。李小治慢慢地伸出手去，陈香的皮肤光滑柔软，除了手掌上有几块老茧，被衣服盖住的地方都像水磨年糕似的，有一种腻搭搭的滑润，摸上去几乎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李小治的手触到了陈香后背上的一块青伤，那是有一次陈香死皮赖脸非要把他带回家，李小治给她留下的。那块瘀青差不多已经被吸收了，巴掌大一块皮肤呈暗淡的褐黄色。李小治不记得自己怎么用力气打过陈香，没想到竟然也留下了这样一大块伤疤，看来女人真的打不得。李小治有些奇怪，他当时怎么下得去手的呢？李小治觉得自己对陈香的爱情就是从这些琐碎无聊的细处开始的，这些细枝末节就像手指间突然长出来的一根尖锐而柔软的骈指，虽然突兀，却并没有多少异类的感觉。因为那是自己朝夕相伴的身体的一部分，连疼痛都是一样的钻心。要是没有这些，他还有什么呢？李小治感到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正从陈香那块暗褐色的皮肤上顺着手指慢慢地爬了上来。
金宝的杀人念头是与李小治的爱情一起长大的。金宝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呢？他一点也不喜欢陈香，可是看到李小治喜气洋洋的样子，金宝便有点受不了，金宝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得做点什么，要不然他一定会疯掉的。晚上十点的时候，金宝终于打定了主意。金宝找到一把杀猪刀，朝牛仔裤的后袋里一插便出去了。杀猪刀是金宝几天前买的，当时只觉得刀口雪亮，快得吹一口气就能从刀背传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就掏钱买下了。金宝买杀猪刀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过要派什么用场，直到这一刻，金宝才猛然发现，原来自己想杀人的念头早就有了。金宝几乎被吓了一跳，一边朝外走，两条腿一边不住地打哆嗦。杀猪刀在裤子后袋里轻轻地跳着，隔着一层口袋布贴在屁股上，很凉爽，活物似的。杀猪刀的刀刃很锋利，金宝伸一根手指进去，再抽出来的时候，手指上已经凝了一团血迹。金宝把手指举到眼睛上，一点也不觉得痛。等到血流到指根的时候，金宝便把手指伸到嘴巴里，慢慢地吮吸着。金宝这才觉得心中稍稍平静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