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上包,走进电梯。走在小区门口的时候,她茫然地不知道要去哪儿。忙碌的人们在她站立的身旁陆续穿过。九点多了,夏日的阳光毒辣辣地射过来。迎着太阳,她的眼睛被刺得发疼。家里并没有需要添置的生活用品。柴米油盐充足,盥洗室里的洗洁精洗头膏都有。她不像其他女人那样喜欢逛商店。现在,她不知道要去哪儿,干什么。
迟疑了片刻,她翻出了萍的电话。就在电话拨出的那一刻,她有点后悔。这个时候,萍一般是不会起床的,也许,她打扰萍了,她想。一段音乐响过之后,电话那边传来萍略带乏困的声音。
你起的真早啊,有事?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我———我,哦,没事。她想象着萍从被窝里抽出胳膊伸懒腰的样子。
嘻嘻,想来就来吧,要不,我一会开车去接你,下午玩玩,怎么样?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粗重的呼噜声。
不了,你睡吧,我———我去超市转转,没事。
那好吧,下午我接你啊。萍挂断了电话。
她漫无目的,又回到了小区门口。她进了电梯,按下20,闭上眼睛,将头倚靠在电梯壁上,心砰砰地跳。
他在20 层,她知道,她来过。经常上下电梯,她多次碰到他。有背着书包的孩子在电梯里叫他刘老师,他含蓄和蔼地微笑着答应。在电梯间挨挨挤挤的人堆里,她偷偷打量过他。他目光深邃,但有一丝忧郁,喉结突出,看起来不到四十岁的样子。那一次,她上到20 层,走进了2004 室,那是一家连锁教育机构的教学点,电梯里贴着广告宣传页,小班教学,一对一辅导。她漫无目的地和教务主任,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子谈着孩子的学习情况。她不知道小玉该补哪一科,小玉似乎对哪一科都不感兴趣。
她端着教务主任给她的水,眼睛却瞟向一间微开的门,———他在里边讲课。她能看到墨绿色的写字板上苍劲有力的粉笔字,笔划像毛笔。从写字板上的字来看,他似乎在讲作文。他一定很有学问,要不,字为什么写得那么好?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他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不锈钢茶杯,看见她,他微笑着点点头,弯下身子在她身旁的饮水机上接水,他的腿挨着她的腿了,她有点心慌,将身子向沙发另一边挪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腿。接满水,他向她微笑了一下,又走进教室去了。
她对教务主任说,小玉的作文很差,应该补一补,其它的,倒还行。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在厚实的玻璃门上轻轻地敲了敲,门其实是开着的。他走了出来,微笑着招呼她坐下来,他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手指接触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一丝温热,不像她的手,总是凉凉的。
今天是礼拜天,你休息?他微笑着问她。哦,是的。她有一丝羞愧,她每天都在休息。她没有上班,两年前,老公说,小玉要上初中了,而且离家远,我们就在小玉学校附近的小区租个房子吧,你不用上班了,挣不了几个钱,又累,好好在家给小玉做饭,管好她的生活就行。
她喝了口水。水流从喉咙里滑下去,她稍稍平静了一些。
您今天没课?
有的,我的学生还没来,每个礼拜天都有的,呵呵。
我那孩子。我是说,我那孩子,我想让她来补习一下,可她不愿意来,嫌累,唉!
他笑了,呵呵,现在的孩子,都这样子,没办法,其实不怪孩子,是全社会的原因,慢慢来吧,还是要多鼓励表扬,少批评为好,一味的说教,他们更不想听。
其实,只要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在学校上课的时候专心听讲,下来后自己就知道自己应该在哪方面多做些练习。关键是要有主观能动性,这样也不用去什么地方补习。
她两手抱着纸杯,眼睛痴痴地盯着他的嘴,就在她的目光移上去和他的目光相对的一霎那,他的眼睛却移向别处,望着窗外。
有老师进来,他和他们打过招呼。
我先走了,回去我再劝劝她,我还是希望她能来补一补。她放下手中的纸杯,从沙发上站起来。好的,好的,您慢走。他也站起来送她,脚步很轻。
他替她按下电梯按钮。电梯门合上的时候,她看到他深邃忧郁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