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让我把昨夜一梦说上一说。我努力恢复一下神儿,才敢把这个噩梦说出来:“太吓人,我眼睁睁看到一个男人跳楼了,从全城最高的世纪金融大厦跳下。金融大厦有三十九层高,不含地下六层。这人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大白天的,让人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他在楼顶站了多久,我一直盯着他看。突然见他嚎叫一声,一个箭步冲向蓝天和白云。他双手伸向前方,似乎想抓上白云。看似近在眼前的白云,其实远到天边,哪能抓得住呢?结果,这跳楼者嗖嗖直往楼下掉去。那速度太快,加速度,但掉了很久都没掉到地上。就一直往下掉,掉呀掉,半天也掉不到地上。天呀,大师,我、我感到太紧张了!”
大师说:“从楼上跳下来,最大恐怖就是落地前的过程。这个时间越拖得久,做梦者所遭惊吓自然也越强烈。”
我说:“也不知道熬了多久,这人终于落到地上。啪——嗒!跳楼者落地那一瞬间,我啊了一声,被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我醒来后,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认识这个跳楼者。”
“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无缘无故闯进你的梦境。他是谁呢?”
“我真的不想提他。但一定是他。没错,就是他!这人曾经做过我的部下。这家伙叫DD,好像生来就是来做我的一个大冤家。冤大头!上辈子我们俩可能在哪些年一起追过同一个女孩子吧。七年前和三年前上面都收到过一次举报信,拿了几件说是确凿的事恶狠狠告我。我私下调查过,发现每封信都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也没有捞到什么真正的铁证。后来,我跟公安局提出意见,这监控要盯到任何一个要紧的地方。大师您现在去看看,邮筒旁一般安装了探头。好些同事对我最一致的赞好,就是这么一件事。但也得承认,还是有死角。大师,这梦是否意味着我这次要被他逼得走投无路?”
我几乎还没有完全摆脱梦魇的困扰,双手用力拍拍脸,又仰头长吁一声。
大师没有马上认可或者否定我的推断。大师只是说:“也许这个DD又要写几封匿名信助助兴。他不会太让你寂寞。”
“越没用的人,他们越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无中生有,损人不利己而利他人,便是他们显示自身价值的两大法宝。那我怎么办好呢?”
“我得先问一个问题,此人真的跳了楼,你会怎么处理呢?也就是问你,DD的死因真的死了,跳了舞,你最后给他怎样下一个定论?”
这不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仅想了三秒钟,便说:“大师,您几乎把这事看得很复杂。但它绝不是一个怪异问题。坦率说,对这类事如何处理,我们早有了一条没成文,但一直惯用的原则,就事论事。我们一如既往孤立看待某一个问题,特别遇到如此意外和突出事件。这已经是我们处理类似事件的首选方法。第二个原则是第一个原则的推进,即千方百计从他身上找出最直接的原因。”
“看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也没必要过多为你担心什么。不过老夫还是再设问一个,请听题:请问,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跳楼呢?”
“这算什么题?常规答案。我回答:他得了抑郁症!”
“他抑郁——”
“之前我不知道。他跳了楼我就知道了。”
“抑郁而跳楼?不会有别的跳楼原因吗?”
“死有很多方式,各有所好吧。但寻死的原因往往就是一个,即抑郁!大师,有一个人物,也算我们的一个远方同事吧,死在自己办公室。他身上有十三处刀伤,刀刀都在要害处,每一处伤口都很深。你说这人是自己跟自己这般闹着玩,除非是一个橡皮人自杀了。但警方最后给予的结论还是他因抑郁而自杀的,最终也证实了相关领导第一时间作出的推论非常正确。”
大师不由感慨起来:“呵,一个具有钢铁般意志的抑郁症患者。如此看来,这个DD也只能抑郁而死!”
我脱口反问道:“难道还能找到比抑郁而终更好的原因吗?”
“容老夫想一想,再想一想。我使劲想一想,还使劲想一想,好像没有,好像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老夫遇到这种人,也一定会逼得这家伙真的抑郁去死!”
“大师,还能做到这点——”我一时不开窍,“请大师明示。”
大师拉起腔调说:“先从你的梦象说起吧。一般说来,梦都是肌体自我调节压力的一种自然功效。梦见有人跳楼,没别的意思,一般指做梦者即将脱离原来的生活状态,要去到一个更宽广的环境发展。你首先得为自己做出这么一个梦感到荣幸。仅仅荣幸。真要有幸运的结果,便不能把这种美好愿景停留在梦中的寓意上。比如说DD,不会因你有梦便会让其所挟带的威胁突然消失。要是老夫,一定果断行动,让梦境变成一个现实。比如可以这样做,只要我发现他把告状信寄到哪位首长手上,就能让这位首长成为我的一个大贵人,再厚实的告状材料也只能用来反抽告状者一个巴掌,狠狠的,不仅抽的他眼肿脸青,还要抽得他心碎魂飞。只要做到了这点,他不想抑郁也得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