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全家的菜地里,有一片小花园。这片小花园是惠镇所有人的禁区,就像电影里神秘的军事基地,胡奶奶坚定地守卫着它,不许任何人靠近。听人们说,那里是“狐仙的花园”!
整个镇政府家属大院只有胡全家住五间大房子,房前还有俩篮球场那么大的菜园子,其他人家,就算是汪镇长家,也同大家一样,是住一间半小屋,房前也都是只有一块乒乓球场那么小的院子。对这我就有点想不通,胡全他爸,镇上大食堂的一个厨师,他凭什么比镇长的房子大?
“凭什么?就凭这大院以前是我们老胡家的大车店!”胡全牛皮哄哄的对我讲,就好像是真事似的。
“滚一边去,不吹牛皮你能死啊?”这镇政府大院东西南北四大栋房子,一百来间,以前都是老胡家的?这明显是吹牛皮!可胡全下面的一句话让我对这个说法半信半疑,“是我奶跟我说的!不信你去问我奶!”
胡全他奶是镇子里有名的“狐太奶”,相传是狐仙附体的半仙人,镇上的人都敬她怕她!我也有些怕她,对她的话,也是不敢不信。
要说“狐太奶”的传说我听说过不少,听得最多的是“仙丹”和“神符”两样。听说她用“仙丹”治好过很多人的病;也听说她用毛笔沾墨汁在不出奶的小媳妇奶头上画“神符”,能把奶水催下来;还听说过她在病人的毒疔烂疮上画“神符”治好了毒疮。对这些神乎其神的事儿,除了当故事听有意思外,我以前并不怎么信,可自从去年夏天“狐太奶”用“仙丹”治好了我的病,我就再也不敢不信了。
我家有蛟河亲戚送来的蛟河烟,我妈妈大方好客,晚上吃过饭后来我家尝烟的人特别多。每天晚上,我钻进被窝里的时候,也是人们说话说得最欢的时候,大人们的话我听着没意思,就躺在被窝里玩大人们吐出来的烟。
大人们吐出来的云雾就堆在我鼻子尖上,我一抬头就能碰开它们。等我躺回枕头,它们就又聚回到我鼻子尖上。我用力一吸,那辣辣的云就进了我的鼻子,我不让它们进肚,只含在口里,撮嘴儿狠收肚子向外慢吐,就能看到一条烟柱子直冲进雾中,冲得云雾四外跑!开头的几口冲得高!差不多能碰动灯泡边上的雾,和灯泡胜利会师。可渐渐口辣得发苦,烟柱子冲得一次不如一次好玩。不吸烟空嘴吹,只能把嘴边的烟吹走,让别处的烟再靠过来,更没意思。玩过了这些烟雾还不困,我就透过烟雾去看棚顶的灯泡。十五瓦的灯泡不亮,黄糊糊的,中间有一星黄亮,不困的时候,盯住那丝黄亮,用两只眼睛使劲儿向中间看,就会把那黄亮看得宽宽长长,一伸一缩的。这样看上两三次,再睁开眼睛时,就是早上了。
去年入夏不久的一个傍晚,我连拉带吐闹了一天,在家正难受,胡全奶奶来我家里串门。
“哎,稀罕事啊,这淘小子今天咋没出去淘啊?”胡奶奶见我趴在炕上,她乐了。胡奶奶和我妈妈一样,天天烟不离手,只要晚上有空儿,她多会来我家尝烟。
“闹肚子啦!有点重,吃了药也没当事。”我妈妈苦笑了一声。
“这回好了,胡奶奶来了,请一粒‘狐太奶’的‘仙丹’给小军吃上,保管好!”大辉他妈盘腿坐在炕里,不阴不阳地看着胡奶奶。她是卫生所的护士,向来不信狐仙,不服胡奶奶。但胡奶奶的话让我又有了点精神,我趴在炕上抬头看她,真希望她能给我一粒“仙丹”,让我吃上就管用,马上能出去玩儿。胡奶奶坐在炕沿上,沉着眼皮,卷了一颗烟,刚放到嘴上,我妈妈已经把火柴递到烟头上。胡奶奶挑开眼皮看了我妈妈一眼,我妈妈眼神忙从胡奶奶脸上躲到炕沿上。胡奶奶吸了一口烟,吐出三个烟圈,微微摇头,一笑,“我还真没带!”说完,又吸了一口烟。
大家都沉默着。大辉他妈瞥了一下嘴,“小军没运气,得接着受罪喽。”
“谁说的!干娘在这,哪能让儿子受罪!”胡奶奶话语有力,和刚才蔫蔫的语声不像是同一个人,屋里的人都一愣!
胡奶奶的法力在惠镇很出名,据说认她做干奶奶,小孩会得到她的保护,好养活,还能长命百岁!镇上不少小孩都被父母带着去胡家认干亲。我妈妈也带我去过胡家,想让胡奶奶收我做干孙子。可胡奶奶不收,她说:“小军是‘狐太奶’的儿子‘狐大爷’转世,是三十一路仙家小总管,当干孙子就差了辈份了!要认,就得认干娘!家里供上‘狐大爷’!”
我妈脸一阵红一阵白,想了好一会儿,说:“小军还太小,不懂事呢,就怕误了仙家的事,等他大了再说吧。”
“我才不当啥‘狐大爷’!我长大要当司令!”我站在屋中间,双手叉腰,挺直腰板,好像已经当上了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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