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哪儿去了

时间:2016-12-27 17:20:45 

也不知为什么,总是在我睡意正浓的时候,被狗蛋揪着耳朵弄醒,随后就是一张圆乎乎的小脸蛋凑过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二姐,二姐……”

醒了,就再无睡意。狗蛋松手放开我的耳朵,转过身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只小手电,玩弄起来。我钻出被窝,没看到大姐和妈妈,却听见奶奶蹲在院子里数落猫咪的声音,“不让你往外跑,你偏不听,钻了一鼻子灰不说,小猫咪一个都不见了……”

我坐直身子,伸手去抓狗蛋手中的小手电。狗蛋不给,我就夺,谁让他每天早晨总要揪我的耳朵。狗蛋两只小手紧紧抱住小手电就是不放,小脸憋得杠红。我夺不过来,只好放手,否则再继续下去,狗蛋就会哭起来。他的哭声准会引来妈妈,也会引来奶奶。如此一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狗蛋继续躺在被窝里摆弄着小手电,我跳下床,寻找自己的衣服。衣服堆在地板上的卡通垫上,有狗蛋的,也有我的。我挑出自己的衣服,却发起愁来,棉袄和棉裤没有妈妈的帮助,我是无论如何都没法穿到身上。于是,我便大声朝屋外喊:“妈妈、妈妈!”

没人应,显然妈妈不在院子里。大姐这两天一直待在屋里看电视,不肯做家务,惹得妈妈直生气。对,妈妈应该送大姐上学去了,看样子一时半刻回不来。我只好又大声朝屋外喊:“奶奶,奶奶!”我知道,正在数落猫咪的奶奶,听到我的喊声,准会进来。

“哎,二妞,奶奶来了!”果不其然,奶奶放下手中的猫咪(我猜想),走了进来。

奶奶帮我穿衣服,她佝偻着身子用那枯树皮一般的双手麻利地给我穿好棉裤棉袄。奶奶的头发全白了,从里到外,就像院子外面小花园里盛开着的白色线菊。虽然奶奶的头发全白了,可奶奶的气色不错,脸色微红,精神饱满。爸爸曾多次向妈妈说起,说太姥姥活到九十九岁,若不是营养跟不上,能活一百二十岁。奶奶呢,肯定也能活一百多岁。还有就是大姐和我,也包括大堂姐和二堂姐,一定也能长寿。我才不管那么多,反正奶奶帮我穿好了衣服,我得去院子里走走,去帮着大猫咪找一找小猫咪的下落。

我来到院子里,冬日里金黄色的阳光刚好打开灶房那扇年代久远的大木门,洒在灶房的水泥地板上。几片枯黄的落叶挡住我的去路,那是白杨树的叶子,是从院子外面随风飘落进来的。我捡起一片,攥在手心,打算留着送给大姐做标本。过了一会儿,我把手中的枯树叶子放在窗台上,心想,小猫咪到底躲在什么地方。

我来到柴房,因为柴房就是小猫咪们的家。里面没有,一只都没有,就连我最喜欢的小碎花也不见了踪影。我在柴房里待了好大一会儿,找遍柴房的每一个角落,叽里旮旯,还学了两声猫叫:“喵呜,喵呜”,猫咪们没有出现,老鼠们也没有出现,只有爸爸的太阳能电池控制器在那儿闪呀闪的。

我走出柴房,来到院子里,奶奶也在院子里,她坐在院子里唯一一棵柿子树下,那是一棵同爸爸同岁的大树。奶奶问我找到小猫咪没有?我说,没有,也不知道它们都跑哪里去了。正说着,堂屋传来狗蛋的喊叫声,“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妈妈还没回来,当然没人应。狗蛋赤着脚站在堂屋门口,不停地喊:“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狗蛋啊,别喊了,奶奶来了。”奶奶实在听不过,她站起身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然后着急忙慌地去了堂屋。

狗蛋的叫喊声消失了,我想,肯定就是那颗糖的缘故。

小猫咪找不到了,大猫咪都不着急,我着哪门子的急。出了院子,一眼就能望到村西头那条新修成的大柏油马路,各式各样的车子一辆接着一辆来回穿插着。这些似乎跟我无关,而让我最关心的就是爷爷,因为一大早除了不见了妈妈和大姐,就连爷爷也没了踪影。

爷爷是个瘸子,啥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妈妈没说,爸爸也没有在我跟前提过。我有心问奶奶,又怕奶奶骂爷爷老东西。我向村西头方向张望一会儿,又向紫妍家的方向瞧一会儿,没见到爷爷一瘸一拐的身影。爷爷不见了,就像小猫咪一样不见了踪影。思来想去,我开始担心起来,有股想哭的冲动,又感到十分委屈,可又不曾有人惹到我,我这是怎么啦?

院子外面就是我家的菜地,虽然冬天来了,菜地里却依然生机勃勃。傲骨凌风的蒜苗、精神抖擞的生菜、叶肥茎壮的波菜,还有黄心菜,它们一起妆点着我家的菜地,因为这片菜地就是我的乐园。

我走进菜地,摘两片生菜叶子,又把一棵黄心菜连根拔起,还想拔一棵蒜苗,结果几经用力,手中的这棵蒜苗始终纹丝未动,最后只得放弃。我带着生菜叶子和黄心菜来到大门口一侧的小石桌前,又找来几块破损的瓦片,之后开始做菜。

做菜,就是玩做菜游戏,发明者就是大姐。因为昨天和前天玩做菜游戏,都输给了大姐,我不甘心,不就是调料没做好吗?这不算啥。今天刚好大姐上学去了,我得抓紧时间练习,等大姐放学后再比试高低。

我正忙着做菜,狗蛋不知什么时候从院子里走出来,小脸红扑扑的,嘴里还正嚼着奶奶给他的那颗奶糖。

“二姐,咱妈呢?我要妈妈。”狗蛋凑过来,含糊不清地对我说。

“妈妈送大姐上学去了,一会儿回来。”我边说边让狗蛋帮我再去捡一块瓦片,要青色的。

狗蛋站那儿没动,还想破坏刚备好的料。没办法,我只好又说:“小蛋子,你帮我一次,我教你做菜。”

狗蛋信以为真,一路小跑去了沟边,帮我找青色瓦片去了。

妈妈先回来的,之后就是小猫咪们。我先看到小碎花,它小心翼翼地从大门口溜进院子里,然后就是四朵云和黑点妞,三只小猫咪刚进院子,奶奶的训斥声也随之传出院子:“你们仨可回来了,一早找你们不到,还以为被紫妍家的大黄叼走了呢。你们呀,不知道那只大黄狗多凶恶,真要落到它手里,你们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妈妈叫我和狗蛋回屋吃饭,我说,我正做菜,做完再回屋。妈妈没再理我,拉着狗蛋进了院子。

我继续玩做菜游戏,却不知怎地一下子想起了爸爸。爸爸呢?整天不见他的影子,爸爸到底去哪儿了?

北院的紫妍妹妹有爸爸,西院的豆豆哥哥也有爸爸,他们的爸爸虽说有时候早出晚归,可终归每天都能回家。我爸爸呢?就像个传说,神龙见头不见尾,长年累月不着家,回来也从来没有暖热过板凳。爸爸的样子在我记忆中是模糊的,可他的声音时时刻刻回荡在耳际间:“你看二妞多懂事,都是自己穿衣服。大妞啊,你得向你妹子学习。小蛋子,你也得向你二姐学习……”。我喜欢爸爸,因为他每次都会表扬我。我与大姐和狗蛋发生争执时,只要爸爸在家,每次也会向着我,保护我。可爸爸,到底哪儿去了?

妈妈说,“爸爸在天崖海角,当他想咱们的时候,就一定会回来。”而我认为,爸爸虽然在天崖海角,也可以像紫妍和豆豆的爸爸一样早出晚归,每天回来一次。可爸爸没有这样做,他为什么不回来,难道爸爸每天就不想我们?

妈妈再次叫我回屋吃饭。我放下手里的瓦片,正要随妈妈一起进院子,却看到爷爷回来了。爷爷朝我笑笑,然后跳下电动三轮车,一瘸一拐地进了院子。

爷爷回来了,我心中的大石头也终于落地了。我说呢,妈妈和猫咪们都回来了,爷爷还能去哪?总不能,像爸爸那样,也去天崖海角。

吃过饭,妈妈开始洗衣服,狗蛋去玩他的小手枪。我呢,来到堂屋,找相册,想瞧瞧爸爸,怕下次回来的时候,不认得爸爸。

我找到相册,从头翻到尾,也没找到爸爸的影子——相册里只有妈妈、大姐、我和狗蛋的合影。我不信,爸爸每次回来都会给我们拍照,我就不信爸爸不在相册里。

我又从尾翻到头,还是没找到爸爸。爸爸呢,难道爸爸真去了天崖海角?思来想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也像狗蛋找不到妈妈那样,嚎啕大哭起来:“爸爸,爸爸,我要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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