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岸花开

时间:2016-12-27 18:32:10 

李毅的家乡在重庆一个偏僻的农村,一村子人都姓李。父亲养了他们弟兄四个,李毅是老二。父亲年轻时因为当过兵参加过什么核实验,转地方后在粮站工作,扬威耀武的在县城过了些风光日子,后来为了大儿子贪污了两万块钱,被搞去坐了几年牢后,回到了老母亲山脚下的老土窝。四兄弟跟着父亲嚣张了几年,没一个混成正果。

成年后的李毅凭着母亲先天给的强健体魄,加上于母亲那里受到农村吃苦耐劳精神的再教育,在海南工地上奋战的几年,好歹混成了个小包工,有了自己租的三室两厅,还算意气风发。

这不,快要过端午了,李毅一身名牌服饰,推着四个轮子的行李箱,迈着方步步出机场出口。李毅一出来就看见站在最前面的大哥和三弟。大哥还是那副老样子,热情腾腾的从李毅手里接过东西。三弟屁颠屁颠的跟在两人后面。为了接李毅,大哥可是开着他那二手的火箭头面包车天没亮就带着三弟从县城赶来江北机场的呢。

上了车,三弟在后排座位递过来一袋小笼包,巴结的对李毅说:“二哥你肚子饿不饿?这个。”李毅气度的一笑:“不饿,在飞机上吃了。飞机上不要钱的盒饭,还有好多种你没见过的饮料呢。”三弟听着满是神往的笑着放回小笼包,自己捏了一个塞进嘴里。

回到大哥县城的家,母亲和父亲早到了,四弟也来了。嫂子早做好一桌丰盛的菜摆了上来。大哥五岁多的小侄子快活的在客厅跑来跑去。李毅向他招招手,小侄子跑过来。李毅拿出一个盒子给他拆着,小侄子眼睛盯着李毅手里的东西,问李毅:“二爸,这是啥子东西?”看见李毅掏出来大叫:“妈妈,爸爸,是个大飞机是个大飞机。”李毅得意地点点头,说:“是飞机模型,一千六百多呢!”嫂子埋怨着李毅:“咋会给娃儿买这么贵的东西。”眼角笑成了一朵盛开的龙爪菊。

大哥还特意买了瓶洋酒,大家喝着酒,聊着天。李毅给父母说着外面的趣事儿,一大家人和乐融融。

第二天一早,大哥又把一车人拉到乡下的老家。老家原来颠土路已经打成水泥路,停了车两三分钟就可以走到老屋,可是大哥老远就把火箭头停下。他想让乡里乡亲看看他们这个风光无限的部队。乡亲们都带着谄媚的笑。

“哟,毅哥儿回来了啊?”

“这不是毅儿子吗?舍得回家看看了?到家里去坐哈。”

李毅冲着所有的人挥挥手:“到家里喝酒去。”

这一天啊,这个提豆角、那个端青菜、还有的拎上鸡蛋、有的捉了小鸡子来,李毅父母那敞开着的厨房堆得满满的。门口那坝里支了五张大桌子,大伙儿磕着瓜子,聊着家事,偶尔还有的和别人的婆娘开着粗鲁的玩笑。李毅像派选民票一样,只要到家里来的小孩每人一张红太阳“压岁钱”。当然了,李毅自己三弟兄的侄儿侄女是每人五百。

乡亲们看着李毅,蜡黄的脸上随时带着欢笑,好像秋后大丰收后的喜庆。年轻一点的笑着跟李毅申请:“毅哥儿,明年我们也跟你到海南去混。”李毅挺挺大肚子、腰板直了直,望着那些期待的目光,如泰山般的点头:“去,毅哥会罩着你们。”村里闹腾了几天。
稍微清静了些,父亲问李毅:“为什么还不打算结婚?不是有那么多女娃都给自家打过电话吗?”李毅不以为然的说:“打电话怎么啦?我一个人自在着呢,想上哪儿没人管着。有了婆娘还会让我拿这么多钱给你们吗?”父亲小心地上:“儿,爹妈不要你拿多少钱,只要你有个家,有个女人照顾你。”“我要谁照顾?吃饭上饭店,洗衣上洗衣店,打扫屋子请家政。你以为像你这啊?荒无人烟?”李毅摇着肥屁股走出去,不理父亲。

夜里,躺在床上,李毅思忖起来:自个儿都三十出头了,在外面女人倒是夜夜没缺,还都是些鲜嫩鲜嫩的,就他妈全是些花钱的妖精,大城市里的女人是靠不住的。李毅想:要是老家有那么一个美丽得让自己心动的女人,他就娶了她。

第二天,李毅还在睡,母亲进屋来推搡着他,要他快起来。李毅说:“妈,你就让我多睡一会,我好不容易回来轻松几天。反正我起来又没事可做。”母亲坐在床边说:“儿,我昨晚在你阿庆三爹家玩,你阿庆三爹说他有个远房侄女,二十一二,长得可漂亮了,因为眼光高,还没找着对象。听说了你的事,有点那个意思,就在附近一个村的,你跟你阿庆三爹去看看。”李毅不情不愿的爬起来,心想:农村哪里养得出美女来?不过,权当无聊去逛逛玩吧。父亲把城里的大哥叫了回来,让他开着那个火箭头送我们,无非是想摆摆派头。李毅摇摇头:那个破车,丢脸死了,明年我学了驾照开个奥迪回来。

说是另一个村,其实挺近,一会儿就到了。下了车,一大群跟着跑来的人围着车子看,像看外星人。阿庆三爹先进了那家屋,一会儿涌出几个男女。李毅看了看那个最年轻的,轻“哼”了一声,还“漂亮”呢,脸倒是黄得满有颜色,也不好说什么。进了屋子,主人摆上了花生瓜子。喝了一开茶水,阿庆三爹给李毅介绍那倒茶端果盘的就是女方的爹妈,李毅站起来礼貌的叫了声“叔、婶”。婶儿冲着东房说:“凤凤,你也不出来给客人添添茶水的。”一阵稀里哗苏鲁,东房出来一个身影。李毅侧头看去:哇,这才叫美女啊,水蛇般的腰身,穿着一条淡紫色碎花收腰褶子裙脚上套了双水晶凉鞋,拉直了的长发飘散在肩头,鹅蛋型的脸而粉红粉红的,像三月的桃花。出了门来,眼角漂漂李毅,拿了个保温瓶挨个给茶杯加水。阿庆三爹用手拐拐看直了眼的李毅,示意就是这个。李毅已有七分欢喜。阿庆三爹打趣着凤凤:“凤,不认识叔了啊?都不叫人了?”凤凤脸更红了,又躲进房里。李毅假装上厕所,拿出老娘给他准备的红包,塞了两千块钱进去。返回来递给婶儿:“婶儿我们今天没进城,也没买什么礼,请你们自己去买点喜欢的东西吧。”然后,大伙儿出来准备走。快上车,凤凤跑出来,满脸通红脸朝着李毅说:“你要是在家没事你就过来玩。”说完,飞一样逃回屋。外面围着的小孩“噢、噢、噢”的怪叫起哄。

晚上,阿庆三爹来传话说女的愿意,但是要李毅带她一起去海南。李毅说:“肯定要带她去了,让她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下了礼金,办了结婚证,李毅就带着凤凤到海南了。

李毅经常带着凤凤出入一些社交场合。他不要凤凤做家务,他说要把凤凤养得像颗鲜葱儿样白白嫩嫩的,比城里人还城里人,让所有的朋友熟人看了羡慕。两人还商量过个一两年才要娃儿,那时,钱赚多了,让孩子在娘胎里就开始接受高等化教育。凤凤在李毅的那个圈子混得如鱼得水,渐渐地变得世故起来,不那么瞧得起人,还常常嫌弃李毅这样没气质,那样没派头。

过了中秋,李毅又接了一个很大的工地,是马来西亚老板投资的。开工那天,李毅带了一千多工人进场。老板请李毅去七星级酒店大搓了一顿,老板的经理握住李毅的手,笑容里油光晃动的说:“李毅,我们荣辱与共啊!”李毅感动得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老板和经理等建筑材料拉到工地就回马来西亚了。转眼两三个月过去了,给李毅的资金没到,李毅就垫出了工人的工资和工地上一些基本的费用。又过了两个月,老板还是没打钱进户,李毅打电话去问经理,经理说可能是老板没时间。晚上凤凤对李毅说:“你就不会多个心眼,万一他骗了我们怎么办?”李毅鄙视的看了凤凤一眼说:“人家几个亿的地皮材料在这儿,骗你什么?怎么骗你?”凤凤脸一黑。

可是,又过了一个多月,一栋大楼已经做了七八层,老板那边还是没动静,天天打电话过去已关机。李毅没法,只有干等着。自己的钱垫完了,又让大哥在老家给他贷了五万块钱款。他不怕,有楼在这儿呢。

这天,李毅和凤凤还在床上缠绵,请来管工地的小张打电话过来:“李总,你快到工地来,事情好像不对头。”李毅一愣:“什么不对头?”小张说:“有好多不认识的人进了工地,公安也来了。”李毅胡乱套上衣裤,来到工地,远远的看见一群人围着一辆宝马和警车。李毅拨开人群进去,一个大胖子依着宝马站在那儿,李毅说:“请问有什么事?”大胖子看了看李毅,眼睛往上一翻:“叫你们老大来”李毅忍着气加重语气说:“我就是承包这个工地的人,请问有什么事吗?”大胖子眼睛瞪住李毅,像是要把李毅的衣裤撕光来,带着不屑与戏譃说:“你、就是包工老板?”摇摇头又说:“你们那个投资方撤资了,我们老板折股购买了下来。我们来接管工地。有关事项你去活动板房的办公室问,那里有公安。”李毅一下糊了,脑子一片空白,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反正他知道他完了。垫了几十万。马来西亚老板现在消失了,公安无法解决。除非马来西亚老板出现。

凤凤看李毅脸上的神色,出去打了个电话问清了来龙去脉就把自己锁在卧室。李毅把自己灌了个大醉。醒来时凤凤已经出去了。此后的日子,凤凤每天早出晚归,工人每天跑到家里来要剩下的工资,有时还打得他满脸开花,李毅再也找不到借钱的路,心里更烦得慌,就酒瓶不离手,把自己醉得要死不活的。他也顾不上去管凤凤再做些什么。后来公安怕闹出人命,出面制止,让他们所有的人到公安局登记资料和电话,找到马来西亚的老板公安就会给他们解决,才不再有人来闹。一天半夜,李毅尿急醒来,看见卧室门开着,进去没看见凤凤,被子上放了张纸条上面写着:我走了,不要找我,我说我当初怎么就看错了你。

凤凤离开了,李毅凄凉的擦去脸上的泪水:家乡的女人也靠不住。李毅沉沦了。整日整夜的醉,没钱买酒就去治安不严的工地偷些破铜烂铁卖来凑合着,还经常被抓住打。出租房里的东西被要钱的工人搬得一无所有,以前的朋友熟人看见李毅就躲。这天,到了晚上,李毅还没找到钱交房租,房东把门锁换了。没有去处,李毅摸摸袋子里刚卖纸皮的十几块钱,进了网吧,打算熬过这宿再说。李毅登上qq。qq闪烁起来,有人加他,看见资料是个女的,李毅把她加上,心里觉得憋苦得慌,就把自己的经历和现在的一切都告诉了她,他们聊了很久很久。她又发了条信息给李毅说:“为什么不振作起来呢?这世道,你没钱没有人会同情你的,只会耻笑你,看不起你,振作起来,重新开始。”李毅回他:“我拿什么振作,我连手机都没话费了。”她又发了一条给李毅:“把你手机号码发给我。”李毅发了给她:有用吗?打都打不通。她的头像黑了。李毅坦然地说:“还以为是个意外,都一样。”李毅想了想,还是回老家去吧,自己还有父母兄弟。

天一亮,李毅就跑到小店给大哥打电话,让大哥打三百块钱给他买火车票,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他大哥就把电话挂了。他又打电话到村里去找父亲,父亲唠唠叨叨数落了他一阵,答应吃了中饭去打钱给他。李毅坐上火车了,心情好了些。靠着靠背睡觉,他好久没好好睡一觉了。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不是停机了吗?他怪异地取出手机。上面有两条信息,一条是1008的,说什么充值100元话费成功。第二条,是个海南的手机号码发的:我刚下班,给你充了100块钱,你还在网吧吗?是昨晚网聊的那个女的,李毅有些感动。回了条信息给她:我今天回老家了,很谢谢你。她只回了个“哦”就没再发过来。

到了重庆,李毅打电话给大哥:“大哥,我到重庆了,你来接我。”过了半响,大哥说:“我这儿有事走不开,你赶公车吧,公车很方便的。还有,你直接回乡头去,你大嫂不在家。”李毅搭公车回到村里,下了车还得走十来里才能到家。李毅拍拍好多天没洗的皱巴巴的西装,向家走去。一路上,没遇到一个人,但是李毅感觉到身后指指点点的目光和细着声的说话声。原来事儿早传了个遍。

快到家,李毅老远看见阿庆三爹坐在自己门口晒太阳,正准备上前打个招呼,阿庆三爹却假装没看见进了屋,李毅心里好一阵难过。进了自己屋,父亲冷淡的端出红薯粥和泡萝卜。母亲还是一样的慈祥,给他装了一碗,说:“儿,先喝碗粥烫烫身子。
”李毅鼻子猛地发酸。母亲,还是儿的母亲。

这次,没有人来光顾李毅家的老屋了,也没有人来叫着“毅哥儿”“毅儿子”了。连三弟和四弟听说他回来,带着一家子都走亲戚去了。偶尔遇到乡亲们时,表情是那么僵硬冷漠了。

三四天后,手机再次响起来。李毅看了看,是她发的一条短信:在家里还好吗?李毅回道:当然,父母始终是亲生的。她又发来一条:你必须活回从前,如果还会来海南就跟我联系。李毅想了两宿,决定重新开始。调理好自己,他再次来到海南,正式开始了他的创业。

......

三年过去了,马来西亚的老板回来解决了以前的那些事,原来那年他出了车祸,李毅的腰包又鼓起了了,比以前更鼓了。朋友熟人更多了。还经常开着他那一百多万的奥迪回老家和弟兄父母乐呵乐呵,乡亲们看着李毅的笑容好甜好甜。

而那个给李毅交话费的女人,早成了李毅一个儿子的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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