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钱记

时间:2016-12-27 19:49:04 

寻钱记

一桩离奇的欠债事件,因为当事人的突然去世而变得扑朔迷离;而在世风日下的当代,真有人坚守诚信,相信良知,注重名声,值得所有的人敬重!

王亮是湖北人,是个瓦工,两年前,来到上海浦东打工。由于瓦工行业竞争激烈,他的手艺并不出众,只好改做拆建工。这是一种辛苦而危险的行业,旧楼爆破后,进行后期清除工程。敲墙拆砖,受伤是常事,意外死亡也不鲜见。王亮干了半年,就丢了一根手指。在最难熬的日子里,他认识了来自湖南的高明。高明原是当地的村组长,管一些留守的老人和孩子,日子混得实在没劲,才跑出来打工。跟王亮不同的是,他有文化有计谋,尽管沦落到拆建工地,也没忘了看一些稀奇古怪的书。他对王亮说:“兄弟,这里不是长呆之地,得想办法弄一笔钱,然后回家乡发展。”王亮心服实,知道自己除了下苦力再没什么本事,他说:“明哥,我听你的,有什么赚钱的事,带上我。”

一年后,高明跟工地上的大小工头混得烂熟,从一个大工头那儿搞到一个小工程,成为二级包工头。他找到王亮,说自己搞到工程了,缺人,让王亮想办法迅速找人,找到人,他也就是工头了,可以参加工程分红。王亮大喜过望,连忙在家乡和劳务市场找到30几个工人。进入拆建工地后,高明果然让他当了头儿,不用那么辛苦,每天指挥工人施工就行了。这期间,王亮跟高明住到了一块,两人形影不离。高明显示出高超的交际和组织能力,让王亮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想,自己以后跟着明哥,肯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年底,拆建工程如期完成。领到工程款后,王亮半年分到4.2万的现钱。

分手的这天晚上,高明夹着钱包回来,哥俩分完钱,太高兴了,就喝上了。喝到半醉,都觉得不能喝了,明早要回家,不能因喝多酒误了事。哥俩盯着桌上两包钱,开始商量钱的安全问题。高明建议存到银行里,拿一卡通回家,最安全。王亮想了想,觉得这样安全是安全,但异地取款手续费太贵,他算了算,100块钱要2块钱手续费,转手间,白送给银行好几百,比回家路费还贵,心里疼。想了想,对高明说:“明哥,我家乡有个藏钱的土法子,很管用。”一般生意人出门时,如果带现钱,就用一个小布袋装上,吊在裤裆里。人身上再没有什么比裆里那玩意更敏感的了。钱一动,马上有感觉。高明笑翻,说这办法绝。

说干就干,王亮让高明守住屋,连夜跑附近裁缝铺里,缝了两条牢固精致的小布袋,回到工棚,高明正歪在床上抽烟。王亮先装上自己的钱,用皮带系牢,吊裤裆里,在房间里走了几转。裆里多了个东西,虽说行动不舒服,却并不显眼。高明瞧着,竖了竖大拇指。王亮便也将高明的那包钱装另一条布袋里。睡前,王亮瞧自己的帆布包不保险,将两个布袋都装进了高明的高级密码箱。高明将箱子压枕头下,两人便放心地睡了。

夜里,王亮醒了好几次,瞧瞧门窗,又瞧瞧密码箱,见铁门安然无恙,高明枕着箱子睡着踏实,才好好睡了几个小时。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王亮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是上午8点。他不满地咕噜道:“明哥,睡过了,快起。”没回音,抬头一看,高明早起了。他连忙爬起来,胡乱洗了把脸,再唤高明,屋里屋外都没人影。他心里“咯噔”一跳,往床上一翻,箱子也没了。打高明手机,关机!

王亮呆了,他不相信高明就这么不辞而别了,这不可能,一定是有什么急事,出去了,怕箱子不安全,就随手拎走了。他在工棚里等了一个多小时,打了无数个电话还是关机后,心里才开始发慌。一年多来,他跟高明亲如兄弟,打死也不敢相信高明会害自己。他跑到工地上去找人,工地已经冷冷清清。工程结束了,工人们见钱就走人。跑到工程总指挥部去问,都说没见人。王亮脑子开始发乍,细细一想,高明肯定是回了湖南,但自己只知道他是常德那块的,什么县什么乡什么村,从来没细问过。他再一次跑到工程总指挥部去问,没人耐烦回答他的问题,年底了,个个忙得屁股不落椅子。

此时此刻,他才感觉到自己社会经验的不足,在外交朋友,连一些细节都没搞清楚。一直找到黄昏,没找到高明任何线索。王亮才彻底相信,高明带着他的血汗钱跑了!

第二天,王亮在工棚待了一天,没吃没喝。只要外面有脚步声,他都要爬起来看一下,看是不是高明回来了。知道电话的工友能联系的都联系了,回答都一样。你都不知道高老板是哪儿的人,我们咋知道啊?

家里奶奶来电话了,女朋友豆豆也来电话了,不停地催,问他是不是在路上,几点到?他不想将亲人吓着,只说:“我还有点事。”

高明失踪两天后,王亮觉得自己再待在举目无亲的上海已毫无意义,决定先回家过个年。过完年,再到常德寻找高明。

想到回家,他又吓了一跳,手里的钱已不够返乡的车钱。站在火车站,他瞪大眼寻找着,看能不能干点什么,挣够车钱,比如帮人搬行李、开车门什么的。在茫茫人海中转悠了一个多小时,他才发现在电影和小说中常出现的机会,在现实中根本没有。他绝望了,听着广播里一次又一次报着通往家乡的车次,八尺男儿急得泪如雨下。

眼看天将黑,他背着行李来到了长途汽车站。在车站门口,他不经意间发现一辆临时停下的货车,车门上写着家乡的名字。他像见到亲人一般,扑过去抱住车门。司机吓了一跳,用普通话问他要干什么,他连忙用家乡话说了一下自己的遭遇,求助司机看在老乡的面上,带他回家。司机二话没说,让他上车。不过只能带他到南京,司机要在南京下货。

车到南京,王亮又是一摸黑,他从没到过这个陌生的城市,又是夜里,连方向都分不清。他想,车是家乡的,司机总会回家过年吧?一问,司机告诉他,自己要在南京过一夜,明天上午回家。他一听,说自己就在车里过一夜,跟司机一块回家。

腊月二十六,王亮终于回到了家。走进家门,心里又是一凉。奶奶两眼红肿,指着桌上一堆东西,上前就给了他一拳。王亮一瞅,桌上堆的东西都是他送给豆豆的。家乡的婚嫁风俗,男女分手时,女的如果退婚,一定要将男方送的东西还给男家。这意思是豆豆退婚了。奶奶告诉他,他没按期回来,豆豆本来就生气了,后来不知是谁透露,王亮在上海搞的钱全被一个女的给卷走了。豆豆一怒之下,将一包东西退给了王家。王亮这才想起,为了打听高明的下落,曾给也在上海打工的邻村的一个熟人打过电话。他做梦都没想到的是,传言可怕,硬生生将高明说成了一个女的。奶奶气过了,打过了,瞧孙子一脸憔悴,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又心疼得直抹泪水,安慰说:“钱被骗了就骗了,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东西,别往心里去,过年的东西奶奶都在家办好了。”王亮屋里屋外一看,果然鱼肉都有,就是都很少。可怜奶奶这么大年纪,都快70的人了,也不知从哪挣钱买下这点年货。

4年前,王亮刚高中毕业,鄂西南一带忽然像瘟疫一样风行买地下六合彩,一生节俭的爹娘不知为什么也发疯般迷上了,希望一夜暴富,结果输掉积蓄,还卖了楼房。痛定思痛,爹娘的心灵走不出输钱后的阴影,在一个炎热的夏天,夫妻双双投河自尽。从那以后,王亮跟奶奶相依为命。在没有爹娘的日子里,王亮发誓一定要让奶奶过得幸福,没想到自己出门折腾两年,回来还是两手空空。

过完春节,王亮利用到各处拜年的机会,说了自己在上海被骗的情况,希望亲友帮自己打听高明的下落。正月初五,他忽然收到那位好心人司机大哥的电话,说打听到一个叫高明的人,是常德人,并告诉了高明的家庭住址。王亮喜出望外,仔细一想,心里又凉了半截。司机大哥说的高明会不会是自己要找的高明呢?他跑到乡派出所,找到一个熟人,问能不能查一个外地人的资料。熟人说能查,根据司机大哥提供的情况,在电脑上一查,登记照上的人正是王亮要找的人。

这么快就找到高明,大出王亮的意料。回到家,他就开始做准备,到常德。王亮表哥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出主意说:“你单枪匹马到常德,肯定要不到钱,得找几个狠人同行。并帮他在村里找了三个相好的哥们,每人腰里揣着刀,正月初七,杀气腾腾出发了。

转了三次火车、坐了6个多小时的汽车,王亮一伙找到了高明的家乡。这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虽是节日期间,散落的村庄也显得冷冷清清。经过反复打听,王亮才找到高明的家。站在门口,王亮的心由愤怒转向了惶恐。在上海建筑工地人五人六的高明,原来住在三间歪歪斜斜的破瓦房里,一间偏房还用一根树木撑着。门口到处堆放着陈腐的木柴,一个露着肚皮的半大孩子啃着一块米糠,鼻涕口水吊了老长,惊讶地望着突然出现的五个不速之客。王亮走上前去,小心地蹲在孩子面前,轻声问:“这是高明的家吗?”小孩怯怯地看着王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转头向屋里清亮地喊道:“姐姐哎,有客来!”

屋里应声走出一个湘妹子,20多岁,穿着花袄子,手里端着饭碗,出得屋来,见门口站着的人都不认识,微微有点吃惊。王亮说:“高明在吗?”湘妹子脸上马上露出平静的表情,幽幽地说:“进来坐吧,你们也是来要账的?”王亮一听,大吃一惊,心想,莫非自己一到这里就走漏了风声?进门时,猛然发现门上醒目地贴着一张告示,上面写道:“我哥高明于腊月二十五意外去世,遵照他的临终嘱咐,凡是他生前欠下的债,请于近日内前来办理还款事宜。”王亮再次惊得差点跌倒,将信将疑地进屋,屋里果然设着灵堂,遗照上的人正是自己要找的高明!王亮惊叫道:“你哥真死……死了?”

在路上还如上前线般的一伙,这会儿全待在高明的灵堂前,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最后一齐望着王亮。

这时,进来一个大嫂,喊高娟大侄女,难为情地说,高明几年前找她借过1000块钱,一直没还上。前阵子高家办丧事又遇上过年,不好意思来,可现在孩子要上大学,就来了。高娟想了想,记得哥哥说过这事,拿出钱包,给了大嫂1000块钱。大嫂走后,高娟问王亮:“你们是哪的?我哥欠你多少?”王亮张口结舌,刚才看到的一幕让他确信,高明真的死了。但高娟的行为又让他如坠五里云雾。高明有什么遗嘱?高娟为什么为哥哥还债?还贴出这么奇怪的告示?

高明什么也不没说,也不好说,就匆匆告辞了,带着同伴到附近小镇一家旅社住下。夜里,他通过店老板,终于明白了一切。

高明从上海回来的第二天夜里,村后的山林忽然引发山火,山林是村里的老宋承包了的,里面有果园和各种名贵木材。老宋平时为人和善仁义,在村里一吆喝,村民马上赶到后山扑火。高明当时正在老宋家玩牌,同老宋家的人第一批赶到了后山。时值冬季,后山的枯草有半人高,大部分树林都是枯枝烂叶,当夜又刮着北风,火势迅猛。高明钻进山林不久,就被浓烟搞得失去了方向……

半夜,在当地林警的配合下,山火终于被扑灭。高明被山火烧成重伤,送到医院抢救到天亮,也没能挽回他的生命。高明死后,老宋愧疚万分,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为高明办了丧事,还主动赔偿家属6万块钱。

高明意外去世,给高家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所有担子都压在了年仅23岁的高娟身上。这是一个复杂的组合家庭。高娟原叫李娟,妈妈改嫁到高家时,把她带到了高家,才改名叫高娟。那年,她15岁,亲生父亲出车祸意外死亡后,她不得不随母来到高家。后爹是个猪贩子,有一子,就是高明。两家组成一个家庭后,生活虽说很艰难,却很温馨。后爹常年在外贩猪,在家逗留的短暂时光,对高娟母女非常疼爱。后来,后爹和母亲又生了个孩子,就是高兵。自从有了高兵,这个家更和睦。在三个孩子中,后爹更喜欢与自己没血缘关系的女儿。5年前,母亲病故后,高明没考上大学,要求复读,考虑到家里的经济压力,后爹忍痛拒绝了儿子的要求,倾全家之力供高娟上学。高娟落榜后,后爹没半句埋怨,先后送高娟学美发、厨师、缝纫。高娟只恨自己太没用,一样都没学好,家里却越来越穷。前年,后爹长年在外奔波,终于积劳成疾,患了肺病,高明被迫外出打工。当时,高娟正在长沙学缝纫,不得不回家照顾后爹和弟弟。

在高娟眼里,哥哥是一个好强和上进的人,到高家时,长她1岁的哥哥正读初三,成绩非常好。她当时读初二,天生脑子笨,读不进书,在班上的成绩老是倒数几名。每天放学,哥哥总是辅导她。在学校遭遇太多的批评和嘲讽,面对哥哥的帮助,让她倍感温暖。哥哥高考失误后,在家痛哭,她心里也像刀割一般。她相信,只要家里再给哥哥一次机会复读,哥哥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学。但是,后爹没给机会。三个孩子上学,后爹力不从心。哥哥回乡后,凭着自己的能力,一年后就成为村里最年轻的村组长。爹病故后,家里欠下一屁股债,高明才不得不出门打工。

两年后,高娟带着年幼的弟弟眼巴巴盼回了哥哥,谁知一家人才团聚一天,哥哥就被山火烧死了。高明临终前,高娟一直守在他的床头。医生见抢救无效,拔掉了高明的氧气,让他给亲人交代后事。高明一只手拉着妹妹,一只手摸着弟弟的头,只说了一句话:“把欠人家的债还了。”就咽了气。

一个临终的人念念不忘的是还债,这让高娟非常吃惊。办完哥哥的丧事,拿到老宋家的赔偿,高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按哥哥的临终嘱托,在家门口贴了张告示,还债。高娟的行为马上引起当地政府和媒体的高度关注,电视上、报纸上到处都在报道高明舍己为人英勇献身的事迹,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为哥还债的感人情况。

弄明白事实真相,王亮那夜失眠了。

高明黑良心拿走他的钱,回家后又见义勇为献出年轻的生命,他被深深震撼。想到要回自己血汗钱的问题,自己怎样开口跟高娟说这事?高娟会相信这是真实的么?自

己手里没有任何凭据,当事人又已不在人世,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王亮让同伴留在旅社,自己一人再次来到了高明家。刚到门口,就发现高明家热闹非常,门口停着两辆小车。王亮挤在人群里瞧了一会儿,才明白是乡里和村里的干部来看望高娟姐弟,有两人还抬着一个大红的匾额,上面绣着四个大字:见义勇为。这块匾额很快被高高悬在高明的遗像旁边。

王亮默默离开了高家。路上,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像贼一样拿走自己的钱?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如此这般疑疑惑惑在旅社和高家间往返了三次,三次都因人太多,而没有进高家。同伴们等得不耐烦,数落他说:“你这人真迂腐啊,是他高明拿了你的钱,又不是你拿了高明的钱,有什么不好意思上门说明白呢?像你这个样子,怕是一辈子也要不回钱!”王亮不想跟同伴争执,让他们先回家了。

那天,王亮又来到高家,高娟不在家,高兵说姐姐在后山萝卜地里扯萝卜。王亮喜出望外,认为这是跟高娟单独说事的绝好机会。在萝卜地,王亮详细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和跟高明在上海的结识和交往。说完这些,他沉默了。高娟问他,这次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王亮叹口长气,小心地说起高明在上海拿走自己钱的经过。高娟一听,果然急得跳了起来,睁着一双不信任的眼睛,死死盯着王亮。

“不会的,我哥绝不会做这黑良心的事!”她嚷道。

王亮想了想,问高娟:“高明从上海回来,是不是带回一只密码箱?”高娟说,不错,哥哥的确从上海带回家一只密码箱。哥哥是腊月二十四中午到的家,因为旅途劳累,吃过午饭就睡了。第二天早上,到村里见了几个朋友,中午没在家吃饭,后来又到老宋家玩,一直到出事,再没回避家。她皱着眉说:“哥哥去世以后,这只箱子打不开了,我不知道箱子的密码。”王亮兴奋地叫道:“我能,我能打开箱子。在上海时,我和你哥亲密无间,共用过这只箱子。”并告诉高娟,箱子里有两条小布袋,分别装着高明和他的工钱,并准确地说出了其中一条布袋里钱的数额。话说到这份上,高娟仍然对王亮的话半信半疑。

回到家,高娟的一个叔叔和表弟在,高娟将情况一说,叔叔和表弟也惊得跳了起来。高娟从哥哥房间找出那只密码箱,交给王亮。王亮看到这只熟悉的箱子,百感交集。他准确地记得,开箱的密码就是高明的手机号,按照密码,他迅速打开了箱子。站起来说:“你现在检查一下箱子里面的东西,看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高娟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信任的微笑。她没有马上检查箱子,转身给王亮倒了杯热茶。王亮喝茶时,高娟开始翻着箱子,翻着翻着,手僵住了。

没有啊,没有布袋子!”她疑惑地对王亮说。王亮仔细看了一下箱内,里面除了几个笔记本和一些票据、一个小皮包,的确没布袋子。他的脸马上惨白惨白,站都站不稳了,结结巴巴对高娟说:“里面真的有两只布……布袋子的,是我亲自放……放进去的,你哥还枕着箱子睡了一夜……”高娟待了片刻,见王亮急出一头汗,心想,这人能打开哥的密码箱,肯定跟哥关系不同一般,于是,又蹲下继续察看箱内的东西。她打开皮包,里面全是钱,清点了一下,整整2万。她想起清点哥哥遗体时,从上衣口袋里也就掏出1000多块钱,这所有的钱就是哥哥从上海带回的了。王亮瞧着皮包里的钱,嘴巴也惊成了一个黑洞。他搞不明白,箱子里近10万现金,为什么就只有2万块钱了?

高娟的叔叔在旁边早已忍无可忍,一把将王亮揪出屋,喝道:“想寻骗是吧?世上怎么还有你这种不要脸的人!高明刚死,你连死人也敢骗!”

话说得这么难听,王亮急得一下子瘫在地上,狂喊道:“高明啊,你显灵啊,你把老子的血汗钱弄哪去了啊!”

叔叔和表弟又上前赶王亮走,被高娟制止了,她虽然不相信王亮的话,但也不相信王亮是个骗子。她凝重地对他说:“在事情没搞清楚前,我求你别乱嚷嚷,我哥现在是这一方的英雄,山里人也看重这个。不过你放心,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从常德回到家乡,王亮昏睡了一天,千里追款追出这么个结果,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他连寻短见的心都有了。奶奶坐床头劝他说:“算了,人一生谁没吃过亏呢?我见得多了。村里二娃家,去年买回的鱼饲料有毒,一塘鱼全死了,损失5万多,还不是忍了……忍了吧孩子,只当舍钱免灾!”老辈人习惯了用别人的灾难安慰自己,习惯了忍耐。王亮慢慢也想开了,失去这笔钱,虽说根根肠子疼,转念一想,这钱也是高明帮自己挣的,他现在死了,死得很光彩,自己闹来闹去,要不回钱,还把死人搞黑,没什么意思。

他爬起床,对奶奶说:“我没事了,奶奶。损失的是力气,我还年轻,慢慢把钱挣回来。”

开春以后,王亮没有出门打工,他选择了在家种地。就在王亮放弃追款、安心安意在家种地时,命运之神忽然伸手拉了他一把。

一直没有音讯的舅公到湖北搞房地产时,意外找到了老姐,也就是王亮的奶奶。他知道了老姐家的情况。二话没说,将外孙王亮弄到自己公司属下的一家砖瓦厂当工人。王亮本身就是干瓦工和建筑这行的,在舅公的扶持下,上任一月,就当上了车间主任。人生的转折真像做梦一样,几月前还在为丢了4万多块钱恨不得寻死的人,现在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管着上百号人,很快混成了人物。

那天晚上,王亮已经睡下了,奶奶打来电话,让他马上回家一趟,说高娟找到家来了,有急事见他。

高娟这次找到王亮家,是因为她清理哥哥遗物时,意外地发现了两张奇怪的条子:一张是借条,上面有一枚吓人的血手印,借条的内容是高明向一个叫吴怀新的人借了6万元钱。一张是收条,内容是吴怀新收到高明6万元还款。两张条子间隔时间只有两天,是发生在高明回家前两天的事情。这张借条让高娟百思不得其解。她想起王亮的事情,才发现没有留王亮的电话。只记住了他家地址,便专程赶到了王亮家。

车到鄂西南王亮家所在地,天已黑了,好不容易找到王亮家,屋里只有一个老奶奶,高娟向王亮奶奶说明来意,老人家又惊又喜,一边给高娟做夜饭吃,一边说起王亮的事情。得知王亮现在跟奶奶相依为命,亲生父母因为输掉2万多块钱送了命时,高娟惊骇了。奶奶说:“我孙子命苦啊,小时候很活泼,话也挺多的,自从没了娘老子,变了个人似的,成天闷闷的。自去上海打工,我就不放心,怕他在嘴笨又老实,被人欺负……你看看,果然不错,两年后一双空手回来,连介绍的对象也吹了!”

高娟流着泪说:“奶奶,您放心,我不是黑良心的人,如果真是我哥做了错事,我会还您孙子钱的。”并告诉奶奶,哥哥死后,她一直在为哥哥还债。这些债大多是后爹生病后,哥哥在外面借的钱。后爹拖三个娃不容易,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现在哥也走了,她不会让高

家欠来生债的。

王亮赶到家,已是深夜11点了。进门时,奶奶和高娟还在拉家常。看见王亮,高娟马上站起来,脱口叫了声:“王亮哥。”王亮心里一热,说心里话,他早就对高明拿走自己钱的事不抱希望了,高娟突然到来,搞得他一头雾水。

看了条子,他也纳闷了,他搞不明白高明结算工程款时,为什么还要借钱?借了钱,又在那么短时间内归还了,如此奇怪的金钱往来,会不会跟自己的血汗钱有关呢?

第二天早上,在高娟的请求下,为了弄清原委,王亮陪同她来到了上海。找到原来的工地,所有的折建工程都已结束,这儿已经在起高楼了。为了寻找已经转移的折建工程部,王亮和高娟如大海捞针一样,在上海各建筑工地打听。三天后,一点线索也没有,既没有找到王亮原来工作的折建单位,也没找到吴怀新。

在寻找的日子里,一切花费高娟都坚持自己出,拒绝王亮花一分钱,理由是寻找吴怀新是她的事,王亮是请来帮忙的。

第四天,高娟无可奈何地对王亮说:“王亮哥,你先回吧,我还要继续找下去,你放心,我会找到吴怀新的。”王亮心知肚明,高娟手里带的钱快用完了。她越吃越少,住的地方越来越便宜,几次出门,她都让王亮原地等待,她一个人往返十几里跑到工地上去打听。望着这个又倔又好强的姑娘,王亮开始忘掉他们之间的恩怨关系,对她的劳苦充满同情和怜惜。他决定尽快结束这次无望的寻找,诚恳地对高娟说:“我看算了,你哥跟我之间的是是非非,就让他带进坟墓吧。我现在日子也好过了,也不在乎那点钱了。我说话算话,再不找你的麻烦就是。”

高娟说:“王亮哥,不是这个理。人就应该活得坦荡,活得心安。这件事我多次站在哥哥那块红匾额前寻思,我哥会做那种黑良心的事么?我要搞明白,也还你一个公道!这不只是钱的问题,也是一个人的名声问题。也许你觉得好笑,但山里人把名声看得比生命还重。”

王亮笑了,他笑的是高娟说的“名声”问题。在外打工两年,在大都市的世态炎凉,已让他开始遗忘一些曾经被世人看重的东西。他直截了当地说:“搞明白又怎样?你能还我钱么?你有钱给我么?”高娟愤怒了,铁青着脸说:“我哥的赔偿金还账以后,是不多了,但我会想办法的,这个不用你操心!”

这次谈话以后,高娟就失踪了。王亮打她手机,她说:“我去找吴怀新了,有消息我再通知你,你先回去吧。”王亮没办法,再说厂里也在催他回去,只好先离开了上海。在火车站,他不放心,又打高娟手机:“你手里还有钱么?要不,我给你留点,你以后一块还我?”高娟说了声谢谢,就关机了。

回到厂里,王亮仍然放心不下只身在上海的高娟,每天都忍不住要打个电话。可是,高娟要么不接,要么关机。王亮搞烦了,心里骂自己,真是见鬼了,她跟我什么关系?我干吗要牵肠挂肚?

第九天,高娟带着一个中年胖子从上海回来了,直接找到王亮厂里。几天没见,高娟虚脱得像变了一个人,头发零乱,两眼水肿,脸无血色,一双白旅游鞋已脏得分不清颜色。

胖子正是吴怀新,是个包工头,年龄50左右,湖南衡阳人。见到王亮,他原原本本述说了两张条子的情况。

吴怀新在上海工地认识高明,缘于两点,一是两人都是湖南人,二是他很欣赏高明的聪明和能力。在工地的日子里,高明比谁都会搞关系,比谁都卖力。吴怀新看在眼里,终于给了他一次机会,将一个小工程转包给了他。当时,吴怀新也没精力搞更多工程,他像大多数有钱人一样,被上海良好的股市给吸引了,也被套进去了。先是买基金,小打小闹觉得不过瘾,干脆炒热股。做梦也没想到,像他这样肚子里除了砖就是瓦的人,半年赚了十几万。他从此明白,中国的金融游戏瞎蒙也是可以赚钱的。吴怀新的好运严重影响到手下几个小工头,也包括高明。

高明从骨子里就瞧不起吴怀新这个草包,心想,他能挣钱的项目,我高明只会比他玩得更漂亮。当时,他手里虽说没有钱,却承包着一个小工程,就跑去找吴怀新,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吴怀新马上说:“行,凭你那机灵劲儿,炒股肯定赚。并同意借给高明钱,工程结算时扣除。高明拿到钱后,跑到证券交易所开了户,又到某网吧租了台电脑,下载了相关股市行情软件。工地上有王亮照着,他有空就跑到网吧炒股。

一段时间,上班时间都找不到工头们的人,都跑去炒股了。工程进度和工程质量成了什么样子,只有鬼知道。

半年后,这个来自湖南山里的聪明人终于尝到了金融市场的残酷。一下子亏掉8万多。这期间,各工地的事故频频发生,工程指挥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三令五申,谁再利用工作时间炒股,出现工程事故,将追究法律责任。高明害怕了,只好罢手。

年终结算工程款时,扣除借款,给工人发了工资,只拿到手2万多块钱。自己一分钱不要,还欠王亮近2万块钱承包分红。于是,又跑到吴怀新那里,鸡子嘴说成鸭子嘴,要借6万块钱,说好第二年再合作时,在工程款中扣除。借钱时。高明说:“我欠合伙人工钱,他虽说跟我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但这个湖北小伙子够意思。合作承包工程以后,他出于感激,对我像仆人一样忠诚,每天不分白天黑夜守在工地上,生活上将我照顾得舒舒服服,连洗脚水都端到床面前,如果不给他工钱,我会遭雷劈的!”吴怀新被缠得没办法,心想,两人是老乡,又还有更多合作机会,就同意了。高明拿到钱,写了借条,盯着吴怀新问:“大哥信得过我?”吴怀新没吭声,高明二话不说,咬破手指,在借条上按上了血手印。在江湖上混,血手印意味着什么,包工头心里都清楚,那是圈内信誉和生命的保证。

没想到只过了一天,吴怀新手下又被水泥块砸死一人,死者一伙老乡逼他赔钱。吴怀新手里的现金基本被股市套着,手里一点钱又被高明缠走了。没办法,他苦求高明马上把钱送过来,转过这道弯再说。

高明接到吴怀新求救电话是半夜两点。走投无路之时,想到了头下枕着的密码箱,他匆匆忙忙将6万块钱还给了吴怀新,要回了借据,再也没回工棚,跑回了湖南。

王亮和高娟听明门后,沉默了。这6万块钱过了两道手,良知和邪恶的较量就发生了。

高娟回湖南后不久,再一次来到了王亮家。她把老家的房子、果树和祖辈留下的名贵木材全卖了,加上手里一点钱,凑齐4.2万,交给王亮奶奶,茶也没喝,就走了。

当奶奶告诉王亮钱已经归还时,王亮的心情是复杂的,没有半点喜悦,反而有几份惆怅。原以为要刺刀见红的恩怨,化解得悄无声息,却让人心起波澜。电话中,奶奶说:“亮子,这钱本来是你的,但那个可怜的姑娘给我钱时,我倒像欠了人家的……”他叹了口长气,什么也没说。

那天上午,王亮正上班,来了个不速之客,自称是某报的记者。记者坐下后,介绍说,高明见义勇为的事迹和高娟为哥还债的诚信行为,一直是他负责宣传报道的。最近,高娟卖掉家里所有的东西,远离家乡,带着年幼的弟弟到长沙打工去了。经过调查,高娟这样做是为了偿还高明欠下的最后一笔债务。令人奇怪的是,高娟对这次还债的细节守口如瓶。但记者仍然从中发现了蛛丝马迹,打听到了债主王亮,专程来了解事实真相。

“你说什么?高娟把家产全卖了?”王亮惊叫道。

记者平静地说:“这是事实,我现在想了解的是,高家为什么欠下你这么大一笔钱?”

王亮想了想,对记者说:“这里面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我想这样办,你帮个忙,将高娟还我的钱退还给她。你还是去采访她,如果她愿意告诉你这个故事,我没意见。如果她不愿意说,我建议你以一个新闻记者的良知,不要再打听了。”

记者吃完饭,就怀着王亮的嘱托回湖南去了。

一个星期后,记者又来了,见到王亮就说:“钱又带回来了,故事,我也知道了。”王亮摸着那原封没动的钱包,问道:“你知道了想要的东西,准备怎么办?”记者扶了扶眼镜,神情凝重地说:“记者的职责告诉我,我应该如实报道事实真相。记者的良知又告诉我,最好什么也别说。”

两个男人相祝一笑,开始商量对这对苦难姐弟的援助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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