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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学毕业的头一年，我刚好２２岁。因为妈妈恰巧在这个时候生病了，我便待在家里。
还记得是个雨天，桌上的电话开始刺耳地响起，电话里是爸爸老同学薛大夫的声音：“小灵，你妈的病不要紧的，不过要记得按时吃药，你来一下医院，给你妈拿点药吧。”
我放下手里的电话，拿了把伞急匆匆地赶去医院。刚转过街口的拐弯，就被迎面而来的一辆小汽车撞到一边。眼看着肇事者逃走，想喊却感到腿上有一种钻心的疼痛，我跌倒在泥泞里，看着腿上的鲜血从渗出来变成流出来，在身边蔓延开去。这时，朦胧中有一个人跑了过来，向我伸出一只手。我记得，他一脸的温暖。
二
我骨折了。
在医院那个实习大夫的手下，我疼得脸色发青，这个男人紧握着我的一只手，对我说：“忍一忍很快就会好的！”那声音，像极了疼爱我的父亲。
看着他的眼睛，我不知不觉地放松了自己。似乎还听到一个小护士在冲着他喊，小笙，快帮我一下，把她抱起来。
醒来的时候，他看着我在笑，依然是那种温暖。笑容憨憨的，竟然带着些许天真。
在住院的日子里，他经常来看我，偶尔还会带来一束鲜花。我注意到，在后来的日子里，每次送来的鲜花都变成了三朵。
我那时的想法很天真，总是想一切的爱都来自缘分，来自冥冥中上天的安排。所以我相信和笙的缘分就是老天给我的爱情。那个萍水相逢却从大雨中跑来救我的人，我想，应该就是我一生的幸福吧。
三
半个月后，笙开始推着我散步，每次他都会给我讲一些好听的故事或者讲他东奔西跑到过的地方。
他到过很多城市，他说南方的城市都十分灵秀和清雅，就像我，生动而妩媚。而北方的城市风沙很大，不过线条分明，粗壮而浑浊，也算是一种美。
“那，你是喜欢南方的城市还是北方的城市呢?芽”我仰起头来问他。
我喜欢看他，看他脸上的阳光，我觉得这是上天为我安排的一场相遇，包括骨折。因为这一切看起来就好像是上天已经安排好的一场浪漫的爱情。
他说：“其实，我不喜欢城市，我喜欢草原。那里有世界上最蓝的天空和最绿的草场，我最喜欢听北方牧民们唱蒙古长调，在我看来那才是世界上最好听的歌。”
有一次，他竟用蒙语给我唱了一首歌，非常非常好听。我便问他是什么歌，他笑着说，你应该知道啊，这是情歌，是草原上的牧民唱给自己最心爱的姑娘听的歌。
是的，我当然听出来了。因为爱上一个人，真的，其实就这么简单。
四
那个夏天很热，尽管所有的人都在咒骂这样的天气，但我却没有丝毫的不快乐。天气就好像我的爱情火焰般炽热地燃烧起来。
伤好后，从来不下厨房的我竟然开始系上围裙给笙烧饭，可是满屋的浓烟差一点就让人叫灭火车来。以后的日子他就不再让我下厨房了，笙说我是他的公主，坐在那里等着享受就好，哪儿舍得让公主下厨房呢。那段日子里的我快乐得几乎要分不清东南西北、分不清黑夜白天了。
笙经常出差，只要他在交通工具上的时候，我们的手机就像两只兴奋的老鼠一样吱吱叫个不停。“为什么午夜的天空会是那么的美？”有一天，凌晨３时他用短信把我叫醒。我说：“不知道。”“笨啊你，那是因为有我们这么多幸福的短信在天上飞啊。”他非常认真地告诉我。
只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快乐有时候来得容易，消失得也就会更容易。
五
有一天，他的手机遗落在我那里。午后，手机响起来，而且非常固执地响个不停，我看了一下，是个很陌生的号码。随手便接起来，对方是一个温柔的女声：“笙儿吧?芽”我说：“不是。”“那你是谁呀，笙在哪儿?芽”我停了半天?押“我是他同事，他跟……一个客户出去了。你有什么事我能否转告呢?芽”“哦，我是他的妻子，你告诉他，他的父亲找他有点事。”
那一刻，以至于那一天都过得漫长而苍白。我开始一条一条地删除保留在手机里他的甜言蜜语。
黄昏，笙回来了，我无法抬头看他，因为泪水已经流出来。我背对着他说?押“你的妻子说，你的父亲在找你。”
屋子里一下子寂静无声，过了好长时间，他叹了口气?押“唉，对不起。”“可是，我不要对不起，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我愤然扔掉手里的花瓶，看着它在地上碎裂开来，就像我的心。
“是的，那个女人应该算是我的妻子，虽然我一直不肯承认。我过了秋天就必须回到那个荒凉的高原，和她完婚。”笙抬起头来。“灵，给你讲了那么多故事，让我讲个自己的故事给你听吧。”他的眼睛看着我，“我的家是在一个有着蓝天白云的地方，那里绿草如茵，牛马成群。但是那个地方很穷，那种贫穷不是你们城里人可以想象的，为了我和弟弟能够上得起学，父亲早早给我订了亲。那个女孩子的父亲认定我是一个有前途的人，所以答应资助我和弟弟上学。条件就是我一毕业就必须和那个女孩子完婚。但是就在我大学毕业回家筹备婚礼时，我发现，我真的无法接受一个自己不爱的妻子，所以我就在婚礼的前一天，逃走了……”
六
“年迈的父亲为我的出逃气得病倒了，是这个女孩子顶住了许多的压力在照顾着我那个一贫如洗的家，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现在这个女孩子依然在等我。”
我一时有点呆了，就如此简单吗？就这么一个轻易的理由，一个人就可以出卖了自己的爱情，怎么可能是真的呢?芽我心里忽然觉得这肯定是他一个低劣的谎言罢了，这个谎言让我觉得如果相信了他，那我一定就是弱智。
他沉默了一下点燃一支烟，接着说道：“你肯定不会相信，因为你从来不知道，在我们那里贫穷真的可以扼杀一切。你也不知道，当面对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妹期待的目光时，责任就会变得高于一切。我一直以为，我可以背叛婚约，我以为我有这个能力，但是我错了，偿不清的不仅仅只有金钱，在外面多漂泊一天，其实我心里，对她的愧疚就会更多一点。”
笙站了起来，拿了条毛巾擦我的眼泪：“本来我已经不相信爱情，上天偏又让我遇见了你，这是对我的惩罚，惩罚我不负责的出逃和躲避，让我遇到爱情却不能得到，让我一生痛苦……”
他的脸上只有无表情的沉默，仿佛一转眼，世界在我眼前就变了颜色。
我顺手捡起脚边被自己摔碎的花瓶片割向手腕，感觉不到痛，却看到鲜血，又一次涌了出来。
七
在同一所医院的同一座楼的同一个科室里，我又住院了，连护士都是相同的，只是她们都不知道，最本质的东西已经完全改变了，虽然笙还是同上次一样带着三朵娇艳欲滴的鲜花来。
后来笙从我的生活里走了，记得那天又在下雨，冬天的雨冰冷而阴郁。我不明白现在的冬天为什么不下雪却要下雨，就像不明白一场邂逅为什么会成为一场爱情，而爱情又为什么只是一场邂逅。
最后的回忆，我在雨中听手机响了整整一夜。淋完雨后，我得了重感冒，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关上门，流了七天的泪。有人说，人的一生只有一次真爱，其他的只是感冒而已。我祈祷遇见笙，就当是我在冬天里的一场感冒吧，可是这场感冒至今还没有痊愈。
到了柳树重吐芽的时候，我从伤感里抬头，发现失恋真的可以让人成长，我想这才是我唯一的收获吧。
八
后来，笙又来过这座城市，我们坐在一间豪华餐厅里吃饭。举杯时，我恍然觉得时光是否已经回头。我知道，这个男人依然爱着我，而我也一直没有忘掉他。但我们已经无法回到最初，最初我们的生命里似乎只有爱情，但如今虽然爱情还在，却已经不再是生命的全部了。手上的伤痕在时间里渐渐变浅，可我知道有一种伤痕是时间无法消除的，它一直铭刻在我心里。
夜深人静独拥寒衾时，耳边还是非常清晰地听得到笙最后对我说：“我要回去了，我必须回到那个地方去。我的电话号码不变，你还是可以发短信给我的。”然而我知道，我的短信虽然能够飞越那个高原，可是我也知道，我爱情的翅膀，却已经折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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