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远堂

时间:2017-04-10 12:42:26 

追远堂- 一个故事,一种人生;一段文章,一种生活;看世间百态,品人情冷暖,每一个故事、每一篇文章,都诠释活着的价值和不同的人生。

和当地其他大户人家的府第一样,曾家大院的大门也是一座雄伟的门楼,只是门楼上没挂堂号。大门的两侧,矗立着两个高大的石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曾家并不是什么官宦之家,只是个书香门第或是耕读之家。不然,如何不挂堂号?

据说,曾家大院是明初建造的。大院分为三进院落,第一进院落叫做前院,第二进院落称为中院,第三进院落本应称为后院,但因这里有曾氏祠堂“追远堂”,所以称为里院。每进院落的四周内侧都是清一色的走廊,房屋一律是古式建筑。雕梁画栋,飞檐挑角,古色古香,煞是壮观。穿过浑圆的门洞,首先看到的是一尊气势恢宏的山水照壁。也许是因为曾老爷祖上三世单传的缘故吧,曾家的人丁并不怎么兴旺。前院的主房空着,侧房全用做库房,这让人感到多少有些萧寂。曾老爷夫妇住在第二进院落的主房里,东面的厢房,住的是大公子曾传忠一家;西面的厢房,住的是二公子曾传恕及其妻小。而下人们都住在中院东、西厢房以外的侧院里。三进院落和东西侧院正好组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十”字型,因此,这种布局就显得很特别。中院的中央是个花坛,花坛内种植了一些奇花异草;花坛的中央是一座玄武岩质的假山,显得雄伟而大气。里院中央的空地上布立着一座高大的石坊。石坊四柱冲天,共分东、中、西三路进道。穿过石坊,便是曾家的祠堂——追远堂。说起追远堂,这一名称取义于他们的老祖先曾子的一句名言“慎终追远”。追远堂的大门正上方悬挂着一面气势非凡的门榜,上书“三省传芳”四个烫金大字。这也是取意于曾子的一句名言:“吾日三省吾身。”追远堂大门两侧是一幅对联,联曰:“修省有三,学以身重;忠恕唯一,自出心传。”对联和匾额都是曾太太多年前亲手撰书的。匾额的上方悬斜挂着一面镜子。镜子的上部微微前倾,看上去就像要掉下来一样。据说,那是用以避邪的。

曾太太出生于洮阳的名门望族——李氏家族。听说她的曾祖父曾做过清朝的二品大员巡抚。虽说她是个女流之辈,而且是个小脚,但她才名颇高。她一生谈诗论画、相夫教子,却不乏男子般的铮铮铁骨。她信手拈来的诗词联赋,足以让当地的文人墨客刮目相看。她也擅长书画,懂行的人,都说她的书画意境高远,格调高雅,法度严谨,线条洒脱,而且画面十分灵动而富有神韵,飘逸而又显厚重。不知内情的人,往往都不敢相信,那一幅幅水准颇高的水墨丹青,居然出自曾太太之手。而业内人士都知道,曾太太是一位远近闻名的书画家。曾太太还精于世故和治家。在洮阳一带,她好像和任何人都合得来,无论是地方绅士,还是平头百姓,她的口碑都很好,家人和下人就更不用说了。在家里,曾老爷基本不主事,大小事务,都由曾太太掌管。

曾太太的客厅,位于中院的主房中央。客厅左右分别是两个套间,东边的一间是卧室,西边的一间是书房。 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又称中元节。按祖例,曾氏族人今日不但要上坟,晚上还要开祠堂、祭先祖。 一大早,曾太太就催促两个儿子上坟去了。而自己,伏在案头,想找找手感。因为每年的今天,都有很多族人要索她的字画,她总得准备几幅像样的作品,以馈赠族人。曾太太今天临摹的是一幅吴昌硕的水墨丹青,一开始,她就觉得今天没有手感。她将宣纸揉成一团,扔到纸篓里,再展开一张,一画,还是不满意。就这样,她反复了好几次。最后一次,总算好一点,她端详一会自己的画,还是无奈地摇摇头。于是,她将画搁置在书案一边,顺手拿过一张宣纸来,奋笔榜书了一个横幅 “追远”,但她仍觉得不太满意。接着,她又书写了一个条幅——“慎行”,尽管“行”的落笔出了飞白,但依然觉得气势不够。她感觉到,今天的状态不佳,便匆匆冲了笔,回到客厅里。

客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装了框的破旧中堂,中堂的两边是副对联,上联写:“祖恩深似海” ,下联配: “家训重如山。”中堂是一首诗,诗曰:“祖德浩渺慰嘉行,携来万宝聚颇丰。追远堂前悬明镜,月上须是光照门。”中堂是草书,线条笔走龙蛇,如行云流水。对联是行楷,笔力堪追汉魏,似碑帖凝重。中堂及对联都是祖传的,也不知多少年了。听说从明朝起,曾家就藏有这幅字。但曾太太一直不看好这幅字,她总觉得这幅作品还不如自己写得好。再说,诗中的“月上须是光照门”一句,简直就是不知所云,既与上文无关,又不能单独成句。曾太太望着这幅中堂,聪明的她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她偶尔发现管家李有春也以同样的目光望着这幅中堂。每当这时,她便是一脸的茫然!更令她费解的是,纵横本县十多年的县长王炳祥居然要出重金收购这幅字画,而曾太太都以“家传之物、不宜出售”为由而拒绝。

这时,屋外传来王妈的喊声:“太太,太太”。她昂着头进来,低着头说:“太太,不知怎么回事,我近几日总是奶水不足。我想:是不是给小少爷再请个奶妈,免得他挨饿。”王妈是小少爷的奶妈。小少爷是二公子曾传恕的二儿子,还不到半岁。提起小少爷,曾太太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昨天,儿子曾传恕还催她给孩子起个名字,她竟然将这事给忘了。她随口就说:“那就快去请一个吧!这种事,以后就不用问我了。”王妈应承着出去了。曾太太便静下心来,冥思苦想地为小孙子取起名字来。

作为儒学四大家族之一,曾家和孔家、颜家、孟家一样,辈系派名用语皆系康熙、乾隆和道光三位皇帝先后御赐的。御赐的派名用语为“宏闻贞尚衍,兴毓传纪广,昭宪庆繁祥。令德维垂佑,钦绍念显扬。”皇室御赐:孔氏从孔子起,传至61代始用“宏”字;颜氏从复圣颜子起,传至62代始用“宏”字;曾氏从宗圣曾子起,传至63代始用“宏”,孟氏从亚圣孟子起,传至64代始用“宏”字。小少爷是曾子第71代玄孙,按祖例,应是“纪”字辈了。曾太太想到老大只有一个儿子,叫曾纪纲,老二的大儿子叫曾纪常,便给这个小孙子起名曾纪泰。但她对这个名字并不满意,但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

正当她为小孙子的名字大伤脑筋的时候,远在洮阳的进士曾传德突然到了。曾传德是专程赶到这里来祭奠先祖的。他是洮阳人,也是道光十五年乙未科(1833)二甲第83名进士。中第后,皇族曾委赐他为云南某县的县令。但他嫌云南路途遥远,地域偏僻而未去赴任。因此,他虽有进士功名,却没有官职。曾太太见他到了,顺便说了一下为小孙子取名的事。曾传德听了说,“婶子,曾纪泰就挺好!”得到曾传德的认可,曾太太也就觉得这个名字能用了。她吩咐管家李有春赶快打扫前院的客房,再张罗晚上祭祖的事。由于曾太太一直看不上两个儿子的文采,她便亲自命笔写起祭文来。

晚饭后,月亮渐渐地露出了圆圆的脸,泻下满地的清光。曾家大院里,门庭若市,远在洮阳城里的曾氏族人,还有附近村落的曾氏成员,都专程来到这里祭奠先祖。曾太太让李管家打开追远堂的大门,曾氏族人呼啦啦全涌了进去。曾太太一看乱了套,便将每个人带来的祭品收集在一起,分类献上供桌,又按辈分大小依次排列。“毓”字辈最大,跪在第一排,“传”字辈的跪在第二排,“纪”字辈跪在第三排。祠堂里只能跪三排人,“广”、“昭”两辈人都跪到了祠堂外。祭祖一般是男丁方可进入祠堂,曾太太因为辈分大,才名俱高,她被族人推举为族长。所以,她不但可以进入祠堂,往往还担任祭祖的主持。但整个追远堂里,仅有她一位女眷。曾老爷和曾太太并跪在前排的正中央,曾老爷怀里抱着小孙子曾纪泰,就在他凝望那一排排先祖木主的时候,耳畔响起了曾太太一段精彩的开场白。只听她说:“列祖列宗在上,今晚我曾氏百余族人跪地追远堂,上祈我祖在天之灵安祥,下求我子孙家业永昌。不才李氏文英,作为一族之长,念浩浩祖德,不忘人纲;仰渺渺宗范,谨把家航。所幸,子孙从业,遍布诸行,各适其所,励精图创。慎终追远,累世贤良。做人立事,未有失当;偶有远涉,人际祯祥;淡看财色,良知未丧。弘扬忠孝,乡邻显彰,恪尽人伦,德名远扬。今日跪忙,我等万望,家道升平,人丁兴旺!”在这寂静的追远堂里,太太那铿锵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祠堂的上空。言毕,曾太太命大公子曾传忠代表全体族人上香,又让求得功名的曾传德吟诵祭文。吟诵祭文之后,便焚文化钱、搛祭破供、鸣炮奏乐。接着,叩首、许愿、祷告。简短的祭祖仪式结束后,众人依次退出祠堂。但这时,众人不是马上离开。他们要在祠堂周围巡视一番,还要唠唠家常,问候老人或长辈,临走时,还要向老太太问安、索画。

半个时辰之后,多一半的人渐渐离开了追远堂。曾太太便吩咐管家李有春将远道而来的族人安排在前院的客房里住下,自己和年长一些的族人,坐在里院的石桌前赏月。这时,晚辈曾传德说话了:“婶子,近日可有好字?不妨送我两幅。我的一位朋友,久慕您的大名,想求幅字画,又知道您的字画不出售。便托我求一幅,正好我还求他办一件事哩!”曾太太闻言一笑:“不瞒大侄子说,我今天还真准备了两幅,可今天状态实在不佳。你要是送朋友的话,不妨我给你准备两幅好的。”曾传德一听,千恩万谢,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似泛起了一圈圈皱巴巴的涟漪。这时,月亮又升高了,月光像水里洗过的一样,静静地洒满院落。曾太太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管家李有春,在盯着自己的前胸看,觉得很纳闷。她抬头望了一眼追远堂,只见明镜折射的月光正好射在自己的前胸上。她突然明白了李有春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的前胸看。但她觉得很惊讶,自己从没坐过这里,也没见过那面镜子折过来的光束。那高悬的明镜,本是用以避邪的,可月光折射在自己身上,她就觉得心里很不自在,难道自己身上有晦气?

曾太太觉得心里不舒坦,便准备起身回屋。善解人意的曾传德一看,也随口说:“已经月上戌时了,该回屋了。你别说,还真有些凉。”曾太太一听 “月上戌时”四字,心里一惊,她又想起客厅里的那首诗了。“月上须是光照门”,如果把“须是”改为谐音“戌时”,那句不知所云的诗会不会解释通呢?她将四句诗连贯起来,心里默默地念起来:“祖德浩渺慰嘉行,携来万宝聚颇丰。追远堂前悬明镜,月上戌时光照门。”虽然还算不上是什么好诗,但比原来好多了。曾太太起身后,很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折射在地上的光坨,只见那光坨紧贴石桌的桌沿,斜落在前方两米见方的地上,显得明亮异常。曾太太默默地记下了这一位置,不露声色地离开了。

曾太太回到屋里,仔细端详起客厅里的那幅中堂。她现在的感觉是,这幅中堂上的诗,并不像自己原来想象的那样肤浅,更不是一首不知所云的诗,它必然蕴含着不为人知的深意。不然,曾家怎么视若珍宝,世代相传呢?

想到这,曾太太又突然转身出了门。曾老爷不解地问:“都这时候了,又去哪?”曾太太不满地说:“睡你的觉吧!”她绕过走廊,来到里院。在高大的石坊前停下,她的心开始怦怦直跳。这里,虽然有满院的清光,但她突然感到有些恐怖。她猛然一回头,却见西厢的走廊拐角,突然隐去了一个人影。她冷眼一看,那人怎么有点像李管家,但她没有吱声。她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喊他呢,还是不喊;是追他呢,还是不追?就在她犹豫的工夫,只听咚咚的脚步声已经远去。她立刻明白,无论是喊,还是追,都是枉然,他是不会让自己追上的。于是,曾太太向前迈了几步,来到刚才的石桌前,见那束光坨,又向东移了一尺多。现在还没过戌时,她再一次记下光坨的位置,转身匆匆离去。

 

第二天一早,曾老爷还没出卧室,曾太太便已在书房里临池练字。突然,门外闪进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来。曾太太一看,不认识。只听那女子说:“太太,求求你,让我走吧!”曾太太摸不着头脑,便说:“慢慢说,你叫啥?是干什么的?”女子流着泪说:“我叫二妞,是昨天新来的奶妈。”“那你怎么刚来就要走?你为什么哭?”“我,我,我……”女子欲言又止。曾太太多精明,个中缘由虽然不知道,但她感觉一定有事。不问出个结果来,她是不肯罢休的。这时,女子又说:“是因为我,我的奶水不足。”曾太太一看就笑了,便说:“二妞,你连撒谎都不会,看你窘成了啥样?我看你身体那么丰满,那么皮实,怎么会缺奶水?你究竟遇上了什么事?不妨讲出来,我一定给你做主!”二妞一听,却说了声:“太太,我欠你家的钱,我会还给你的。”说完就扭身跑了。

曾太太忙喊来王妈,问是咋回事。王妈开始也不说,见曾太太步步紧逼,她才说:“二妞是我昨天找来的奶妈。她是东村毛翔的儿媳妇,我找她的时候,因为她家里急用钱,就预支了她一个月的佣金。可她第一次给小少爷喂奶,就遇上了不开心的事。”曾太太急忙问:“咋了?”

王妈接着说:“就在二公子上坟回来的时候,二妞正在给小少爷喂奶,他一见四下无人,二妞又长得俊俏,便起了色心。”曾太太听后勃然大怒:“什么?你快去把那个混账东西给我叫来。对了,他对二妞做什么了?”王妈怯生生地说:“只是摸了一把她的……身子。”

曾太太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时,可能是二公子曾传恕知道纸包不住火,他斜着身子、擦着门框悄悄挪了进来。一进屋,他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他的后背紧贴在木墙上,将眼神落在前方的地上。曾太太见了,一声令下:“畜生,还不跪下!”曾传恕闻言,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说:“妈,我错了。我只是和她开了个玩笑。您就饶过我这一回吧!”

曾太太正色道:“你先给我背背《曾氏家规》的第七条。”

曾传恕低着头,慢慢说:“要夫妻相敬,甘苦与共,不准嫖酗盗赌,败坏家声。”

“犯了此条,该当何论?”

“轻者,杖责四十;重者,逐出家门。”

曾太太愤怒道:“我昨晚还对先祖说,子孙淡看财色,良知未丧。你居然敢在家里如此张狂。你看你媳妇张芳,多靓的一个美人,你还不知足。来人啊,开祠堂,动家法!”这时,曾老爷听闻此事,忙从卧室里跳出来为儿子求情,曾传恕的媳妇张芳也跑来跪在地上。

只听曾太太一声正令,“这事没商量。管家,拉出去给我打!”

转眼,曾传恕就被拉到里院。四十家棍落在身上,只打得曾传恕衣袂横飞,皮开肉绽。曾传德在前院的客房里,听到凄惨的叫声,便闻声跑到了里院。但他来的时候,为时已晚。曾太太见了他,淡淡地一笑:“大侄子,你要的字,我早上已经写好了!”

 曾传德扫了一眼爬在地上的曾传恕,见他已是皮开肉绽,便跺着脚说:“兄弟,你干的这是什么事呀!”说完, 曾传德又对曾太太讲:“我兄弟做了错事,您老人家说道说道就行了,何必要动家法!打得他皮开肉绽、体无完肤?”曾太太说:“这是老祖先留下来的规矩,我怎敢妄改?贤侄所言,亦是吾之所想,但若如此,我何以服众?”曾传德听后,他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几天后,曾传恕一家被撵出曾家大院。曾太太给了他一个临街的铺面,让他自行经理。临行时,曾太太说:“老二呀,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怜惜你,可家法不容。你要出去立业了,我不得不告诉你:立业必先立身,立身必先立行。你都三十岁的人了,好自为之吧!”曾太太说完,又对儿媳张芳说:“经常回来,我会想念纪泰的。”张芳说:“妈,念他是初犯,就饶了他这一回吧!”曾太太无不惋惜地说:“家法不容啊!”张芳又说:“家规上不是说轻者杖责四十,重者,才逐出家门吗?他毕竟是初犯,再说,他只是摸了一下二妞的胸嘛!应该算是轻者。既然已经打了板子,就不能逐出家门了。或从轻,或从重,总不能两样并罚吧!”

曾太太说:“张芳,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他是初犯不假,可我要防微杜渐啊!杖责四十,那是对别人而言。可对于我自己的儿子,就得从严发落!逐出家门前必须杖责四十。”

这时,大公子曾传忠也闻讯赶来了。他一见老妈,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情道:“妈,你不是老教导我们行始于诚,诚始于孝,以孝行忠,以恕待人吗?老二诚心改过,有什么不能原谅的,非得要把他撵出家门呢?”

曾太太听了这话,叹息到:“老大呀,你把书念到哪儿去了?常言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磨难成材。以恕待人就要纵容他渔色吗?我们曾家,什么时候不是把德教放在家教的首位。德教是一个人立身、行事、建业、做人的基本,离开了德,其他从何谈起?”

这时,曾老爷也发话了。他说:“别再磨嘴皮子了,我和你妈过了大半辈子了,我还不知她是怎样一个人?老二,你还是带上妻小走吧!好好思过,争取过年的时候再回来。”

曾太太听了,她又不满地瞟了一眼曾老爷。她慢步走过来,亲亲孙子曾纪常,又抱抱孙女曾亚兰,最后,她从王妈怀里接过曾纪泰,亲了又亲,转身递给王妈。她吩咐王妈:“你就去伺候二少奶奶一家吧!对了,纪泰太小,离不开娘,纪常和亚兰就留在我身边吧!”

曾传恕和张芳夫妇二人流着泪,被下人李亨扶上了马车。曾传恕上车一坐, 只听他“嗳哟”一声,就立刻翻身爬在了车板上……

 

又过了几日,曾太太打发长子曾传忠到上街的王神仙家掐算了一下日子。她让儿子问问王神仙,近几日内,家里哪天可以动土?王神仙听了扑哧一笑,说:“你们曾家,不是在明时出了个曾神仙吗?听说他的卦,灵得很。怎么?你们先人没传下来吗?”曾传忠只是苦笑,并不作答。王神仙见曾传忠不吭声,便用大拇指掐着四指关节说:“至于家里动土嘛,只有七月二十六还可以。”回到家里,曾传忠将王神仙掐算的日子禀告了母亲。他又问母亲:“明初的时候,我们家出了个曾神仙吗?”母亲笑道:“那是。你没看过家谱吗?”

七月二十六日这天,曾太太起得特别早。早饭刚过,她便打发管家李有春到山南的高庄去收夏租,让曾老爷去上街的银号盘库,再让大儿媳带上孙子们回娘家,其他的女佣全部放假回家,自己身边只留下长子曾传忠和两个身体健壮的下人。等众人各自离去后,她便带领儿子曾传忠、下人李亨和赵通来到里院。她抬起三寸金莲,用脚尖指指石桌前的一块地,厉声说:“就这,给我挖!”

下人很是不解,曾传忠也感觉纳闷。便问:“妈,好端端的挖这干吗?”曾太太叹口气说:“我想证实一件事。”曾传忠又问:“是什么事?”曾太太不耐烦地说:“挖开再说吧!”

于是,李亨和赵通二人卖力地挖了起来。约莫一个时辰过后,赵通首先挖到了硬处,他用手刨开虚土,发现了一块花岗岩石板。石板是立着的,不知有多大,只露出一个边角。曾太太吩咐道:“继续往下挖!”

沿着这块石板往下挖,居然挖出了一个石门。石门一米见方,石门上有一个石质门栓,石门的中央有一块石块凸起,看来是后补上去的。曾太太一见,又想来那句“月上戌时光照门”的诗来,她转身回望一眼悬挂在追远堂前的明镜。心想:曾家的先祖,可真是煞费苦心!这时,曾传忠急忙跳下了地坑,他用手一抠,石块就抠出来了,里面有个洞。洞浅浅的,洞里有块淡黄色的丝帛,叠得整整齐齐。曾传忠伸手拿出丝帛,打开一看,见上面有字。他忙叫李亨搭人梯将他送上土坑,将丝帛交给了母亲。

曾太太展开丝帛,但见丝帛上有一首诗。诗曰:“曾氏子孙且记牢,欲进此门脚抬高。但若触动双飞线,葬身地宫大梦遥。”曾太太看完丝帛上的诗,笑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便吩咐李亨去扛个梯子来。这时,曾传忠也凑过来看丝帛上的诗。他一看这首诗,再浅显不过。便说:“妈,看样子里面有机关。但不知里面藏没藏什么宝贝?”曾太太笑着夸儿子总算聪明了一回。

此时,李亨扛着梯子到了,曾太太让他把梯子下到坑里,又让他回去拿盏马灯来。曾传忠和曾太太依次下入坑里,在曾太太踩着梯子往下挪步的时候,曾传忠用双手紧紧地握住母亲的小脚,他担心摔着母亲。这时,李亨将石料门栓抽掉,双手推推门,见推不动,便扭头看看太太。曾太太端详一会石门,见石门上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便吩咐李亨:“再往两侧挖。”

由于坑小,曾传忠和曾太太只得爬出了地坑。这时,赵通也提着马灯到了,曾太太便让赵通也下去挖。不一会,李亨就说:“太太,这里有个石块,也是凸起着,只是比石门上的大得多。”曾传忠闻言,抢在曾太太前面说:“抠下来,看里面有东西没?”李亨一抠,石块就抠出来了,只见里面有个石柄,约五寸长。李亨前后拽拽,拽不动,又左右掰掰,还掰不动。

曾传忠看得有些着急,便下到了坑里。他和李亨、赵通三个人合力扭动石柄,只听见“吱呀”一声刺响,石门开了一个缝,里面立刻散出一股发霉的潮气来。他们再一用劲,门又开得大了一些。赵通干脆将门用手一推,整扇门被打开了。潮湿的霉气立即涌出地坑,连站在坑沿上的曾太太都闻到了。她吩咐三人:“不要进门。”便将马灯递下坑,然后,自己顺梯子缓缓下来。霉味已经淡了,她让赵通点着灯,将马灯伸进地窖,可里面什么也看不清。她静静地观察一会,地窖的轮廓方渐渐显露出来。

只见地窖并不大,也就两米见方,四壁和顶板都是用石板砌筑的,左右两壁上,布有七八个方形的黑洞。地面看不清,地上有一层土,还留着些枯死的菌类植物。靠墙一侧,并立着四个半人高的坛子。曾太太凝视一会,向里面扔了一个土块,见没任何反映,又命李亨将铁锨伸进去,左右扫探,依然没反映。这时,她突然发现,左右两侧的墙壁上,有两根不易发现的细线连接着,细线约有一尺多高,从左面的黑洞里出来,又从右面的黑洞里进去,笔直地悬在空中。

曾太太打开丝帛,细细地研读上面的诗,觉得万无一失,方命李亨躬着腰慢慢往进挪。等李亨挪到细线的跟前,她立即命李亨抬起脚,从细线上迈过去,还吩咐李亨千万不要触动细线,李亨照做了。李亨迈过细线,就到了坛子跟前,他搬搬其中的一个坛子,还能挪动。众人慢慢都进去了,他们来到坛子跟前,试着将坛子盖转动一下,坛盖松松的。曾太太命众人不要直面坛口,脸要避开坛盖。之后,李亨便一把掀翻坛盖,只听“嘡啷”一声,坛盖掉在地上裂成了几瓣。赵通掌灯过来,曾太太向坛子里一望,立刻惊讶得目瞪口呆……

 

李亨和赵通刚刚洗刷完毕,就听曾太太在喊他们。但他们不知道曾太太要做什么,便一起来到了太太的客厅。只见太太和大公子一左一右端坐在供桌两旁,曾太太表情严肃,李亨觉得更是莫名其妙。他想:今天,太太挖出了那么多宝贝,光一个玉麒麟就价值连城,她没有理由不高兴呀!

这时,曾太太断声喝道:“该死的奴才,还不跪下!”

赵通一听,激灵打个趔趄,扑通一声就跪地求饶。李亨还没反映过来是咋回事,只听曾太太说:“李亨,你没事了,出去把里院的走廊给我用木板封死。”

李亨走出客厅,隔窗听见赵通在哭说:“太太,我在搬宝贝的时候,确实顺手拿了一件东西。我拿的是个很小的鼻烟壶。我这就还给您,求太太饶命!”说完,从怀里掏出鼻烟壶,递给大公子。

李亨听后吓了一跳,心想:赵通真是胆大妄为,他居然敢偷太太的东西!这个曾太太,也真是太神了,好像长着天眼一样,什么事都瞒不过她!这时,只听曾太太平静地说:“赵通,你一个聪明人,怎么尽干糊涂事呢?”赵通不断地磕着响头说:“太太,我家太穷了,我实在是穷怕了。请太太看在我多年侍奉您一家的份上,饶了我吧!”曾太太叹口气说:“我给你的佣金也不低呀,起码过日子是没问题的,你怎么就穷怕了?”赵通犹豫一下,又磕起头来,他说:“不瞒太太说,我都给输光了。”曾太太一听,惊讶地站起来喊道:“什么?你还暗地里赌博?”大公子曾传忠也吼道:“挨刀子的奴才,今天就是太太饶过你,我也饶不了你。”这句话一出,吓得赵通又是连连磕头。曾太太看着他那副可怜相,觉得既可气,又好笑。便说:“你先回去吧!自己想想该怎么发落你?”

赵通连连称谢。临走,他有些不甘心地问:“太太,我偷了鼻烟壶,您是怎么知道的?”曾太太听完,呵呵一笑。她拿起供桌上的一方丝帛,说:“坛子背后的墙上,也有一个洞,洞里也有方丝帛,丝帛上写的是宝藏的清单。我一对清单,发现少了一个鼻烟壶。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

赵通吐着舌头出去了。曾传忠便转身询问母亲:“妈,你让李亨将里院的走廊封死干嘛?”曾太太神秘地一笑,说:“因为,还有人想进去。”

赵通回去后,他思前想后,不知道曾太太和大公子怎样发落自己。他想:与其让他们惩罚,还不如自裁!他飞快地跑向厨房,拿起了一个锋利的菜刀,用大拇指刮了一下刀刃,举起自己的左手看看。然后,他蜷起其他四指,将左手小拇指放在案板上,举起右手的菜刀,狠狠地落了下去……

不一会,赵通捏着血淋淋的左手进来了。曾太太见了,大吃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赵通说:“太太,请您和大公子相信我,我以后再也不赌不偷了。今天,我剁了自己的一个手指头,如果以后我再赌再偷的话,您就剁了我的这只手。”

曾太太说:“赵通,你真糊涂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自伤?”说完,便吩咐曾传忠赶快带赵通去上街看郎中。

 

曾老爷和李管家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了。曾老爷一到中院,就看见两侧通向里院的走廊被木板堵死了。他便问曾太太:“为什么把通向里院的走廊封了?”太太还是那句话:“因为,还有人想进去。”而管家李有春看到这一切,却始终一言不发。今天,他在高庄收了八成以上的租子。曾太太一高兴,便说:“今天,我在里院挖出了四坛子宝贝,这个镶着钻石的鼻烟壶就赏给你吧!”李有春一听,笑逐颜开,忙从曾太太手中接过鼻烟壶,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他连声称谢……

临了,曾太太吩咐李亨:“今晚务必多派几个人巡夜,任何人不得进入里院。”

第二天一早,曾太太急忙让李亨把封死的走廊打开,她带着曾老爷、曾传忠和李亨,匆匆来到里院的地窖前,她先让李亨下到地窖看看。李亨进去一看,差点被吓个半死。他跑出来惊叫一声:“老爷!太太!这里有个死人!”

曾传忠闻言,看了一眼父母,曾太太只是浅浅地一笑。曾老爷并没有注意到太太的表情,他惊讶地努努嘴,示意曾传忠下去看看。曾传忠从梯子上慢慢落下,步入地窖一看,见原来那两根笔直的细线已经断了。地上躺着一个人,身边是一滩血迹,血迹旁边斜放着那只镶了钻石的鼻烟壶,还有两支折断了的箭头。他走近一看,见是管家李有春。他惊诧得叫了一声:“爸,妈,如何是我们的李管家?”曾太太神秘地一笑,慢慢说:“我早就怀疑,李管家是县长王炳祥派来盗宝的卧底。长期以来,他一直潜伏在我府,这下总算证实了。”只见李有春穿着一身夜行衣,他的身上一共中了四箭,其中一支暗箭的尾部拴着一方丝帛。曾传忠摘下丝帛一看,见丝帛上有首诗。诗曰:“盗贼莫嚣张,此门将尔葬。明知有暗器,何必入来丧?”落款是,“大明曾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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