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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仁健感觉自己被逼成忧郁症了。
今天已经是6月16日,离幼儿园报名不足10天,儿子肖可童入园的事还在半空里晃荡。其实呢,家附近有幼儿园,各种设施齐全,没什么不好。老婆童思妮坚决反对,说那是乙级的,一定要让儿子进两条街外那家甲级的市级机关幼儿园。
肖仁健只是大华超市的采购经理,不是市商务局局长,有那么容易进吗?
童思妮不管不顾,把话说得死死了。她说:你平时人模狗样的,这个朋友那个弟兄,好像全世界没有你不认识的人。现在碰到一点事儿,一点门路都没有,缩头乌龟一个。要是可可上不了甲级幼儿园,将来小学就不能拔尖,进不了好初中,考不上重点高中,上不了名牌大学,找不到好工作,孩子的一辈子就让你给毁了!咱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这就是拼爹的时候,你要是不把事情办成了,我跟你离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让肖仁健害怕回家,怕见童思妮满含殷切期望的冷脸。
为了儿子的入园大业,肖仁健开动脑筋想办法。翻出所有的通讯录,摊开了全部的名片夹,想起了从小学开始到大专,以及专升本夜大的全体同学,把他们的音容笑貌全部回忆了一遍。又排列了所有供货商、同事、亲戚的名单。最后,他蓦然回首,认识的人虽然如海滩上的沙一样多,但是也仅仅是沙子而已,没有金子,连一块有分量的石头都没有啊。
肖仁健不死心,面对电脑,勤勤恳恳百度了千万回。他把那家幼儿园的网站逐页看了,把园长、老师逐个“人肉”了一遍,终于取得了重大突破——园长竟然是自己的亲戚!肖仁健兴奋异常,双手握拳,从座椅上蹦了起来。由于长时间坐姿僵硬,血液循环阻滞,他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冒金心,腿一软,整个人撞在桌子上,把玻璃茶杯碰落在地,跌得粉碎。
肖仁健回过神来,发现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个人,窗外夜色茫茫,同事们早下班走了。他心里生出一股悲壮感,高声吟诵:“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三千……三千宠爱在一身!哈哈哈……”
带着胜利的喜悦,带着对美好未来的无限憧憬,肖仁健几乎一路欢歌回到了家。他迫不及待的向老婆汇报,并厚颜无耻的要求与童思妮共度良宵以示庆贺。
童思妮严正拒绝了他的非分要求,并警告说:“肖仁健我可告诉你,我不问过程,只要结果。9月1日开学,可可到机关幼儿园入学报到。其他的全是废话,我不听。”
肖仁健一下子恼火了,一半是找到了园长亲戚,心里有了底气,一半是长久未施雨露,肚里憋了火气。他压低嗓门骂起来:“童思妮,可可也是你儿子。上幼儿园,是我们全家的事,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我跑前跑后,忙里忙外,我容易吗!”
“你吼什么,吵醒可可啦!”童思妮进卧室看了看儿子,出来的时候两眼泪汪汪的,抽噎着说:“我愿意逼你啊?私立幼儿园好着呢,双语的,几万块钱一年,我们供得起吗?你要是大老板,是大干部,还要我逼你吗?我这不都是为了孩子将来,不象我们一样辛苦……”
肖仁健气馁了,连连自我检讨,安慰老婆,说:“对对对,老婆说得对。好男人都是逼出来的,要不人人都说,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苦逼的女人哩,苦苦相逼。我懂,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老婆你看好吧。”
第二天晚上,肖仁健买了几大包自家超市折扣销售的土特产和一大个酵母面饼,一边啃着饼子,一边骑着电瓶车往园长家里去了。园长家的地址,他早就“人肉”清楚了。白天,他又通过详细询问妈妈和外婆,完全搞清楚了自己和园长的亲缘关系,那是自己外婆的哥哥的女婿的妹妹,是自己的姨妈哩,亲姨妈。
敲开了门,看见了园长姨妈,她老人家比照片上更年轻。肖仁健张口就喊:“姨妈,我来看望你老人家啦,我是仁建啊,小时候你还抱过我的。”
姨妈仔把肖仁健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了三四遍。肖仁健站在门口,把几代人的亲缘关系讲解透彻,又捧起几大包土特产,象攻城车一样冲撞开姨妈的手臂,才顺利登堂入室。
一进屋,肖仁健热情的自己拿杯子倒水,张口闭口姨妈长姨妈短,说了几大筐老辈人的奇闻异事。虽然,姨妈的表情始终怪怪的,但肖仁健十分满意。今天是破冰之旅,自己进了门就是胜利。
第二天一大早,肖仁健拎着两桶山茶油,又敲开了姨妈家的门。他把油往门里一放,说:“姨妈,您这样的知识分子不能吃调和油的,伤脑哩,你试试这个。我在超市跑采购,这是从原产地带回来的,我亲眼看着采茶果,榨油,绝对绿色环保,有机的。我家里放的多,吃不完,您帮着吃点。”
第三天晚上,肖仁健背着一袋大米敲开了姨妈家的门,说是有机米,让姨妈帮着吃。第四天,第五天,肖仁健搬来了有机鸡蛋、有机玉米、有机酿造酱油、有机酿造醋、有机生晒盐……几天功夫,把姨妈家的厨房全部换装成有机的了。
第六天晚上,肖仁健又拎着一袋有机枇杷登门。在小区门口,保安拦住肖仁建,说送快递进门必须登记,引得肖仁健一顿痛骂。
这天,姨妈开了门,把肖仁健迎到客厅沙发上,泡了一杯茶,和颜悦色的坐在了旁边。姨妈说:“小肖啊,你既然认我这个老亲,就不要再见外,你看我家里都快成粮油店了。有什么话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你这样,我心里不踏实。”
肖仁健心说,那是,有不明意图的人天天往家里送东西,不害怕才怪。脸上却是感动得想哭的样子,他长叹一口气,不说话,继续欲擒故纵的战略。
姨妈几番催促,几乎要恼了,肖仁健才开口,说:“外甥我为难啊。从小没有好好读书,跟着社会上一帮野孩子瞎胡闹。长大了没啥本事,谋了个采购员的差事,说是啥经理,其实就是个跑腿的。追悔莫及,追悔莫及。现在,成了家,有了孩子,心里急。怕自己没文化,教育不好孩子。姨妈,您是教育界的专家权威,您知道孩子成长是一项系统工程,环境的影响有多么重要。一位好老师,一个好的教育环境,如同阳光雨露对苗木……”肖仁健讲得滔滔不绝,讲得入情入理,讲得真切感人,特别是对教育理论的认识,引得姨妈频频点头。她不知道,为了这番教育学论述,肖仁健仔细研究了园长姨妈几乎所有公开的讲话、报告、总结、教案,完全可以写一篇论文。
肖仁健讲完,姨妈的眼圈发红。从一位教育工作者的良心出发,姨妈不能不赞扬,小肖是一位高尚、理性、博爱的父亲。
最后,姨妈说:“小肖啊,可可的事情,我一定尽力。不过,你也知道,现在入园难。我们是机关幼儿园,首先要照顾机关孩子入学,也请你体谅我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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