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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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偏西了,阳光依然明媚,剌得胡有道眼睛有些睁不开,胡有道摇摇晃晃地拉着架子车往家走,他家住的是离市区挺老远的棚户区,在城西边。大凡住在那里的都是些穷困潦倒的人家,还有好些外来务工人员。住在这里实在是太不便利了,时不时地停水停电,皆因管道和线路老化,动不动就坏,只要一坏就没完没了,人家顾过来就修,顾不过来就等着吧。去年大夏天最炎热那几天,胡有道那一片停水了,自来水管道破裂,等了十多天才修上。那些天里可把胡有道坑得不轻,胡有道在吉祥小区拉架子车清理垃圾,天天都造得小鬼一样,不能洗不能涮,身上一股臭酸味,害得媳妇江红躲他远远的,直捂鼻子,厌烦地说:“你简直跟臭泡子里的死猪死狗差不了哪去,离我远点。”胡有道挣的那两个踢不倒的血汗钱,不舍得到澡堂子洗,实在忍不下去了,就跑到郊外的河流子泡一泡,可是那个河流子污染得厉害,净长些绿毛,胡有道不管不顾,总比不洗强,就跳进河流子简单地冲了冲身子。等管道修好后,胡有道终于洗个痛快澡,在家里用大木盆晒了一大盆水,晚上回家后,痛痛快快地泡了好半天,又用澡巾从头到脚彻底地搓了搓。那盆水到后来比泥浆强不了哪去,媳妇江红望着混浊的木盆水有感而发地说:“忽悠炮,这盆水泼了太可惜了。”胡有道不解地问:“怎么可惜啦?”江红说:“能浇二亩好地。”
胡有道的媳妇江红从来不叫他胡有道,一直喊他“忽悠炮”,这也难怪,胡有道太能忽悠了,媳妇江红也是被他忽悠到手的。二十三年前,胡有道在保险公司卖保险,这活也算是对胡有道路子了,没点忽悠的本事真就干不了这一行。当时胡有道还打扮得人模狗样,穿戴挺像那么回事儿,时不时地跟一帮狐朋狗友钻进一家不大不小的饭店里,神吃海喝一顿,那时江红还很年轻,在小饭店里当服务员,一看胡有道长相不错,出手大方,还在保险公司当个不大不小的头,就跟他眉来眼去,胡有道那嘴巧借着酒劲儿更是能说会道,经验不足的江红稀里糊涂地上了胡有道这条贼船,等回过味来了,肚子已经鼓出老大,只好认了。等孩子落了地,才知道,感情胡有道是个驴粪蛋子表面光的主儿,在保险公司也是个临时聘用人员,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没钱没物,只好靠老爹老娘积攒那点钱在棚户区买了三间小得可怜的小平房。后来胡有道跟一个客户联手骗保,露了马脚,人家就把他开除了。再后来,胡有道在市里开了个小店卖裤子,裤子也没卖长远了,赔个底朝天,就差自己穿的那条裤子没赔进去了。再再后来,还跟人家学过算卦,也没算明白。只好出苦力挣点辛苦钱。这年月,城里人的诉求越来越多,好多小区对清理垃圾忽忽响的大车小辆极有意见,影响休息,噪音太大,城管部门就出台新策,不允许机动车拉垃圾,只能用人力车拉。胡有道就是专门用人力车拉垃圾的。他负责的吉祥小区二十栋楼的垃圾清理,业务量不大也不小,一天得忙个七、八个小时。到了春天以后,胡有道天天起早去干,反正干完了拉倒,早干完了早收工。
胡有道拉着架子车快到家时,看见一帮人正蹲在地上下象棋,胡有道故意打着饱嗝喷出一股酒味,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喝了酒,这时邻居吉混子故意逗胡有道说:“忽悠炮,又在哪混了一顿?”胡有道用那种眼神望了望吉混子说:“这是什么话呀?太小瞧咱哥们儿了,在市里遇见我一位哥们儿,人家可发了大财,开矿的,一年好几百万地挣,非要拉我到四海大酒店喝一顿,那排场真大,全是青一色的大海鲜。”吉混子又接着问:“在哪个包房里喝的酒?”胡有道想了想说:“好像是108房间。”吉混子把鼻子一拧嘲讽地说:“净胡说八道,去年我跟人家一块装修,四海大酒店,一楼根本没有包房,除了展厅就是厨房,你撒谎都不会撒。”吉混子也是个出大力的主儿,在一家施工队当小工。胡有道急急歪歪地说:“我喝多了,记不清了,记不清了。”就在两个人较劲的时候,胡有道的媳妇江红出来扔垃圾,没有好脸色地冲着胡有道吼道:“忽悠炮,不回家,跑到这儿胡扯什么?”胡有道这才拉着车子往家走,大伙就冲着胡有道一阵笑,这个说胡有道真有闹,撒谎都不眨眼,那个说,胡有道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这个胡吹乱侃的臭毛病了。
回到家,媳妇江红一看胡有道喝得五迷三道的样,气不打一处来地吐出:“又跟谁胡吃海喝啦?”胡有道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媳妇江红一百个不信,说:“都快奔五十的人了,还这么满嘴跑火车,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后脑勺?”胡有道瞪个眼珠子说:“真的,当初我们都在保险公司当业务员,人家沾了亲戚的光儿,跑到亲戚那里帮着开煤矿,这小子真走运,那天晚上遇见两个蒙面人去抢劫,被这小子碰个正着,拎起大铁锹跟人家打个天昏地暗,终于把两个蒙面大汉打跑了,人家感激不尽,就给了他一个干股,不用投钱,年年分红,再后来,又给他一个井口让他自己经营,可叫这小子发个流油。”江红根本不信,撇撇嘴说:“你有这样的朋友早就吹破天了,再说了,人家那么有钱还理你个穷光蛋干什么?”这话说得的确有那点道理,就在前些日子,胡有道还把媳妇江红忽悠了一把,那回可把江红忽悠得好惨好苦。前些日子新的市委书记走马上任了,胡有道美滋滋地对江红说:“媳妇,这下子可有好日子过了,新任市委书记跟我家是亲戚,他爷爷和我爷爷是亲哥俩,我叫胡有道,他叫胡有平,论起来我得叫他哥哥。想当年他上大学时凑不齐学费,还是从我家借的呢。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这阵子忙,等过些日子就让我到他办公室唠唠,到人家那里也不能白唠呀,让人家帮着咱们办点事才行。”江红就瞪大了眼睛,盯了半天也没盯出破绽,江红爱看电视,也知道新任市委书记的确叫胡有平。看样子胡有道说的是真话,便说:“咱们家住得太差了,是不是让人家帮着弄套安居楼?还有,儿子都大三了,明年就毕业,让他帮着找个好工作。”胡有道直点头,媳妇江红破天荒地搂着胡有道好个亲热,主动自觉地脱个精光,柔情似水地把胡有道好个侍候,侍候得胡有道激情四射,犹如进入了天堂。
第二天晚上收工回来后,胡有道发现江红不在家,便给江红打了个电话,江红还美美地说:“我回娘家了,摊上这么好的亲戚也得让娘家人沾沾光儿,我正跟弟妹谈这事呐。”胡有道顿时脑袋大了起来,赶紧说:“江红你赶紧回来,情况有些变化,回来再给你细说。”
胡有道真行,一看媳妇江红怒气冲冲地回来了,嬉皮笑脸地解释说:“我真该死,搞错了,当市委书记的胡有平不是我那个表哥胡有平,谁能想到他们同名同姓。”江红气不打一处来,抡起大巴掌就照着胡有道的脸扇来打去,打得胡有道鼻口蹿血,江红气急败坏地叫骂道:“你这个败类,没有别的本事,就知道忽悠你媳妇,这个脸我可丢大了,往后我还有什么脸见娘家人呀?”胡有道也傻眼了,没想到这个牛吹大了,害得媳妇也跟他吃瓜落。江红怕是真生气了,干脆跑到儿子的屋里住,跟胡有道彻底分居,胡有道这回可吃尽了苦头,望着有模有样的江红,只能干看,不能实干,有的时候胡有道也想跟媳妇近乎近乎,江红就没有好气地把手一伸:“跟我热乎可以,拿钱来。没钱滚蛋,老娘可不侍候你。”胡有道低三下四地说:“我每个月的工钱全都一分不落地交给你,哪来的钱呀?”江红便说:“你不是有当市委书记的哥哥吗?跟他要去,他有的是钱。”胡有道只好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抽闷烟。胡有道也知道市里有好多男人撒野的地方,什么练歌厅了,什么洗浴中心了,那里有好多嫩皮嫩肉的女人,只要你有钱,不管你再老再丑,人家也照样柔情似水地侍候你。可是他不敢去,也不能去,皆因兜比脸还干净。
2
胡有道今天挺高兴,发了一笔小财,在把吉祥小区的垃圾清理完时,一户人家搬家缺人手,就把胡有道喊去帮忙,把东西装得差不多时,那家主人把一台旧电视和一些破书破纸壳之类的东西全都给了胡有道,顶工钱了。胡有道拉了整整一车送到废品收购站,卖了七十多块钱。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家刚开业的快餐店正搞开业大酬宾,五块钱一位,管吃管添,进去一看,荤菜素菜摆了一大溜,足有三十多种。胡有道花了六块钱买了一瓶半斤装的北京二锅头,吃个痛快喝个舒畅,好长时间没这么神吃海喝了,胡有道这才感觉到有钱的感觉真好。
江红把他管得死严也是挺有道理的,胡有道若是有钱,什么祸都能作,就得死看硬守才行。胡有道喜欢抽喜欢喝,可是兜里没钱拿什么抽拿什么喝?只好在清理垃圾时把那些能卖的东西拣出来,卖点踢不倒的钱来维持平时的花销。
有的时候胡有道也会想到,媳妇江红也真不容易,能把这个穷家过到今天也算是挺会过的了。儿子上大学,一年到头不少花。至今他们还住在破烂不堪的棚户区里,什么时候才能住上楼,怕是这辈子也指望不上了。江红过去给一家商场卖货。现在人也老了珠也黄了,只好给人家商场打扫卫生。江红没少跟胡有道发牢骚,说嫁给他算是瞎了眼,倒了八辈子霉了。骂得胡有道半点脾气也没有。胡有道有时也在想,真得改改这些臭毛病了,可是却总也控制不住,无意间,就满嘴跑火车,他也觉得纳闷,这个臭毛病咋就这么难改呢?
胡有道有胡有道的乐趣,把垃圾清理完之后,就把架子车停放在小区门卫室边上,让人家照看点儿,跑到不远处的公园里跟人家唠唠嗑吹吹牛,发发牢骚。前些日子市委书记犯事了,说是贪了好几千万,还养了十多个情妇。一个老头子气愤地说:“养那么多情妇,咋不累死他呢?”胡有道插话说:“能累死吗?吃得好,喝得好,养得好,你看看现在当官的,哪个不是身体倍棒吃啥啥香?”那个老头子就扭过头来望了望胡有道,直点头,说:“师傅你说得太对了。”又说:“一看你就不是一般人,要不也不能说出这样有水平的话。“胡有道美美地说:“过去在企业管点事儿,当个不大不小的官,前几年厂子被那几个败家子给造黄了,现在没事可干,只能出点苦力养家糊口。”几个人就更有唠的了,这个说,这帮当官的真该杀,全部杀的话,还有冤枉的,隔一个杀一个还有漏网的。那个说,老天咋不长眼呐,让这帮贪官污吏全都不得好,不是得什么绝症就是让车轧死。
胡有道憋了半天尿也没去卫生间,直到这伙人散尽了,才扭扭搭搭往卫生间走,路过小树林子时,胡有道忽然发现,树林里有一对男女,都在四十上下,正在树林子里又亲又啃,不用说,一准不是正经夫妻,若是正经夫妻的话,也不可能在这里偷偷摸摸干这事儿。看到这一出,胡有道顿时计上心头,冲着那两个人叫喊道:“哎哎哎,你们俩给我出来,我是公园管理处的。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那两个人哆哆嗦嗦地出来了,那女的把头低得恨不得藏在裙子里,那个男的倒是还有点担当,低声低气地说:“我们俩刚认识不长时间,正谈着哩。”“谈情说爱也得注意点影响,这是公共场所,可不能胡来。走,到公园管理处登记一下。”那男的有些急了,赶紧掏出一盒烟递过去说:“同志,同志,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高抬贵手。”胡有道故意把脸一扳,说:“不行,这是我们公园的规定,凡是有不文明的现象都得登记。”那个中年男子又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说:“同志,求求你了,这是一点小意思。”胡有道瞅了瞅那个中年男子,态度也好了许多,说:“看在你们态度还不错,就放过你们吧。不过,以后得注意点。”那位中年男子点头哈腰,给那女的使了个眼色,猫着腰便溜走了。那一出跟小偷差不多。胡有道拿着这张百元大票,心里乐开了花,这真是意外收获,白看了一场黄色录相不说,还白捡了一百块钱。
3
胡有道破天荒地来到大自然洗浴中心,花了二十八块钱买了张套票,泡了一阵,又让搓澡工好个搓,那位搓澡工边搓边说:“师傅,你这个澡可没白洗,能搓出二斤泥。”胡有道说:“这几天单位要组织蓝球赛,天天挥汗如雨,能没泥吗?”那位搓澡的师傅瞅瞅胡有道说:“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打蓝球?”胡有道瞪大了眼睛说:“不是跟你吹,别看我年纪不小,但在场上可是不减当年,两个正当年的小伙子也不是我的个儿,扣蓝摘蓝那可是我的拿手好戏。”那位搓澡工很会说话,顺着他的话说:“照你这样锻炼下去的话,我看你能活到一百岁。”胡有道就笑个灿烂。搓完澡之后,又跑到休息大厅让一位穿得露皮露肉的小姑娘按摩,小姑娘把脸涂抹得跟古装戏里的小姐差不多,呶起腥红的小嘴说:“先生一看你就是大老板。”胡有道笑着问:“你咋看出来的呐?”“一看你的气质和样子,就知道,肯定是有身份的人。”胡有道更是笑得稀软。心里暗暗地想,这套鬼把戏老子早就玩过了,想当年跟人家学算卦的时候,就知道顺情说好话,两头堵,堵不明白了,就编瞎话,弄得人家晕头转向。那回,胡有道算卦的师傅病了,他一个人支摊,来了一个穿戴不怎么样的中年男子,要算算今后财运如何。胡有道跟人家吹了半天,说是人家命里天生就带着财运,一辈子也不缺钱花。那位中年男子苦笑地说:“拉倒吧,你算了半天一点也不挨边,我兜里一分钱没有,算卦的钱先欠着吧。”胡有道一来气,继续给人家算,净捡那些不中听的话说,又是什么有血光之灾了,又是有什么坎了,不花钱破,怕是一辈子也没好。中年男子走后,过了一会儿,突然来个半大小子来喊他,说是有个要开张的人家找他算算日子,那可是宗大生意,算卦的人最愿意干这事儿,人家回回都不少赏,图个吉利。等走进一个小胡同里,突然刚才找他算命的中年男子蹿了出来一阵拳打脚踢,把胡有道打得血糊连天,那位中年男子气愤地指着胡有道的鼻子骂:“你不是会算吗?怎么没算出来今天你挨打呢?”也就是从那天起,胡有道再也不干这伤天害理的行当了。
走出大自然洗浴中心,胡有道的心情好了许多,他在心里暗暗地想,怪不得有钱有势的人愿意往这里钻,实在是太享受了,太舒服了,以后若是天天都这么享受该多好啊?
胡有道又来到前几天去过的快餐店,正常开业了,十块钱一位,还是管吃管添,照例买了一瓶北京二锅头,胡有道属瞎虻的,净往有肉的菜上盯,自助餐盘子上全是青一色的肉菜,吃得小服务员没有好眼神地看,胡有道没管这个,吃得山忽海啸,吃得眉飞色舞,吃得满嘴流油,吃得沟满壕平,吃得大汗淋淋。吃饱了喝足了,这才心情舒畅地往家走。
这时天已暗了,胡有道望了望天空,但月亮却很大很圆很亮,繁星闪烁,胡有道的心情也不错,把那首《今天是个好日子》的歌唱个欢快。
江红望着喝得醉意朦胧的胡有道有些吃惊,问:“又在哪喝的?”胡有道又开始胡诌八扯起来,说:“今天点真正,遇见一个抢劫的,抢一个女士的包,正好被我撞上了,我灵机一动,把架子车一横挡住了去路,那小子还舞舞扎扎地拿着刀向我剌来,我左躲右闪趁机给他下了个腿绊,摔了个嘴啃泥,这时民警赶来了,抓个正着,那女士的老公感激不尽,非拉我吃一顿,还拉着我洗了个澡。”江红瞪大了眼,看了看胡有道,又急忙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不无担心地说:“没伤着你呀,快让我看看。”说着就要扒胡有道的衣裳,胡有道紧着不让,说:“连根毫毛都没伤着,就凭我这两下子,还能伤着我?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三两个人都不是我的对手。”江红一看胡有道又开始胡吹胡说了,厌烦地摆摆手说:“行啦行啦,你能不能不吹了,不吹你还能死呀?”胡有道这才闭上自己的臭嘴。胡有道看了一会儿电视,电视里正演一对夫妻亲热的场面。就有些热血沸腾,便乞求地对江红说:“你看人家都亲密无间,咱们是不是也亲密亲密?”江红不满地说:“等你把胡吹胡说的臭毛病改了再说吧。”胡有道有些底气不足,独自又看起没头没脑的电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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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有道闲着没事的时候还是往公园里逛,还梦想着再捉一回奸,胡有道在小树林里发现一对男女青年正搂抱在一起,这两个年轻人胆真大,竟旁若无人的又亲又啃,两个人搂抱得紧紧的。胡有道还像上次一样,一脸威严地把人家叫了出来,质问道:“你们两个出来,刚才干什么呢?”那位年轻的小伙子却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说:“干什么的?你眼瞎呀?我们在谈情说爱呢。”“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无法无天,太不像话了,这是公共场所,不是你们胡作非为的天地。我是公园管理处的,跟我走一趟,到处里登记一下。”那位年轻的小伙子眯着眼瞅了半天胡有道,说:“真没听说过,谈情说爱也有人管,你是公园管理处的,把证件拿出来我看看。”这是胡有道始料未及的,赶紧说:“证件在管理处呢,不跟我去,我就报警,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那位小伙子似乎看出了什么破绽,一把抓住胡有道的衣裳,伸出大巴掌就往胡有道的脸上打去,边打边骂:“你是管理处的,我看你胆肥了,愣充大尾巴狼。”小伙子下手真重,打得胡有道眼冒金花,胡有道挣扎了好一阵子才挣脱开,衣裳撕了一个大口子,跑出好老远气急败坏地叫喊道:“你们给我等着,我现在就报警,不给你们点厉害尝尝,不知道马王爷长三只眼。”小伙子搂着小姑娘乐个灿烂:“这个老不死的,怕是神经有毛病。”
天没暗时,胡有道没敢回家,独自一人躲在公园一个角落里,直到天大黑了,才一瘸一拐地往家走,冤家路窄,快走到家时,在一家小卖店门口遇见了吉混子,小卖店门前通亮,尽管胡有道低着头,依然被吉混子看到了光辉形象,吉混子便大忽小叫起来:“忽悠炮,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啊,什么时候当上演员啦?”胡有道没有心思跟吉混子打咧咧,低着头拉着车一直往家走。江红吓了一大跳,惊叫道:“你这是咋的啦,你这是咋的啦?”胡有道仍没说实话,想了想说:“今天点真低,又遇见一个抢劫的,抢劫一个老太太,我哪能不管呐?可是那小子功夫太深了,把我好个打,多亏了我机灵,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江红赶紧用水给他擦洗,不无担心地说:“往后可别这么犯傻了,万一出个一差二错,我和儿子可怎么办呀?”胡有道好长时间没听到这么知冷知热的话了,眼睛红了起来,他觉得有些对不住江红,这个时候也没跟她说一句真话,可是转念一想,若是说真话,江红还不得炸了呀?
儿子来电话了,说是以后不用再邮钱了,他自己在给人家当家教,生活费差不多够了。署假的时候,儿子放假回家,穿戴得不错,一身休闲装,脚上还穿一双名牌旅游鞋。两口子都有些吃惊,平时没多给儿子什么钱,咋就装备得这么好呐?儿子怕是看透了他们两口子的心思,便笑笑说:“这些东西没花几个钱,是从旧货市场上买的。”听到这些,胡有道心里直翻腾,使劲地抽着劣质烟,嘴里苦涩涩的。
这些年胡有道虽说没少忽悠别人,可也被别人忽悠过。还是在他开店卖裤子的时候,胡有道参加市场管理所所长孩子的婚礼,去晚了,被人家插空安排进去,那一桌人他一个也不认识。开席后胡有道只是闷头吃,吃饱了抬屁股就走,刚走出饭店大门口,就被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叫住了,人家给胡有道送手机,胡有道走得匆忙,把手机忘在饭桌上了。胡有道说了好多感激的话,那位女士还挺会说话,说:“都是来捧场的,还这么客气干啥?”之后,那女士不太好意思地说:“师傅,能不能帮帮忙,我老公在外地施工,马上秋天了,想买件风衣,他的个头体态跟你差不多,能不能帮着试一试?”胡有道没有犹豫,就跟着那位女士来到商场试风衣,试了几件,觉得那件标价八百块钱的米色风衣感觉还不错,那位女士有些拿不准,说是到外面再看看颜色行不行,就把随身带的小拎兜交给胡有道,她拿着风衣到外面看一看。可是那位女士看了好一阵子也没回来,胡有道要出去找一找,服务员死活不让他走,说是走了的话,她们跟谁要钱去呀?胡有道顿时感觉到大事不妙,怕是上当了。果然上当了,等到商场关业,那位女士也没回来,只好认倒霉,生生地掏了八百块钱,打开那个小拎兜一看,更是气得不行,除了几包卫生巾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气得胡有道半死,那几天卖裤子,不是忘了要钱,就是多给人家找钱。那档子烂事儿弄得他半个月也没有缓过神来。
有道是,男人不流氓,发育不正常,胡有道满打满算四十六,正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龄。时间长了不跟江红做点那事儿实在难受,胡有道经常赖皮赖脸地跟江红说软话,可江红却始终不吐口,胡有道也真行,不管再苦再累,回到家也大献殷勤,又是洗衣又是做饭,还把院子里粉了的砖起出来重新铺好,显得挺亮堂挺整装。江红也觉得有些惊喜,说:“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咋变得这么乖了呢?”胡有道递上一张笑脸说:“我表现得这么好,你还不奖励奖励我呀?”一提这事儿,江红就立刻晴转多云:“奖励你个屁,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这事儿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回你让我光屁股拉磨——转圈丢人,你怎么补偿?让我侍候你可以,拿钱来,一把一透,做一次一百块钱。”胡有道唧唧歪歪地说:“你把你当成小姐啦?咱们可是正经夫妻,就不能打打折?”“不行,一分不降,对待你这号人,就得这么办,否则你永远也不会像个人样。”胡有道知道,这是江红有意在难为自己,他胡有道混到这个奶奶样,轻巧钱根本挣不到,只能出些苦力挣点辛苦钱。在别人眼里一百块钱不算啥,可是对于胡有道来说,简直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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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小区要把过去那六个花池子拆除掉,年久失修,造得破破烂烂,太影响市容市貌。物业主任找胡有道商量,想把这活包给胡有道干,连拆带拉一共六百块钱,胡有道想了想,说:“六百太少了,能不能再加二百块钱?”物业主任也没有讨价还价,就同意了。胡有道除了清理垃圾之外,又多了拆除清理花池子的活,起早贪晚地忙,天天忙个脚打后脑勺,大中午也不舍得休息,买个盒饭吃上两口便接着干。整整忙了半个月才把这些活干利索。等把最后一车破砖头拉完时,累得胡有道一屁股摊坐在地上,好半天才站立起来,胡有道本想在快餐店里好好吃一顿再洗个澡,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浑身直打晃,究竟是怎么回到家的,他也不太清楚,反正回到家后,一头就扎在炕上呼呼大睡,直到第二天天大亮了,才醒来,浑身疼得厉害,简直像是扒了一层皮。胡有道这才感觉到,挣点钱真就是不易,往后真得算计点花了。不过心里还是挺美的,自从给人家清理垃圾后,兜里还第一次有过这么多钱。胡有道缓了整整三天才缓了过来,恢复到正常状态。
“八一”的前一天,早上刚起床胡有道就兴致勃勃,喜不自禁地对江红说:“明天是什么日子?”江红说:“那还用问?八一建军节呗。”胡有道说:“你想想,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江红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胡有道说:“你可真是的,明天是咱们结婚二十二周年纪念日。”江红满不在乎地说:“这个穷家还有什么纪念的。”胡有道说:“明天你早点回来,我给你个意外惊喜。”江红瞅了半天胡有道:“你是不是白日做梦呀,就你还能给我个意外惊喜?”胡有道一本正经地说:“真的,这回我可不骗你,你就走着瞧吧。”
“八一”那天,胡有道起得特别早,吃上两口就拉着架子车清理垃圾去了,他干得特别的欢,一气也没休,不到中午十二点就把吉祥小区的垃圾清理完了。吃了个盒饭,便拉着车子回到了家。在理发店里把头理了理。把头理完后,回到家一看江红回来了,便拉着江红说:“走,跟我一块洗个澡。”江红有些不解:“洗什么澡?在家洗不就得了吗?”胡有道说:“今天咱们是结婚纪念日,得郑重其事些,净净身子,把那些晦气都清除清除。在家洗不净,还是在洗浴中心洗舒服。辛苦这些年了,还没领你好好洗过一回。”江红一听也是这个理儿,就痛快地跟着胡有道到大自然洗浴中心,胡有道买的是套票,二十八块钱一位。江红挺心疼,直皱眉头,胡有道说:“咱们也不是天天到这里洗,破费点就破费点吧。”两个人在洗浴中心洗个痛快,搓完澡之后,又到休息大厅按摩了一会儿。江红还是第一次到这么高档的洗浴中心消费,心情也显得好了许多,脸色粉红粉红的。江红要到菜市场逛逛买点菜和肉之类的东西,胡有道说:“别在家做了,今天破破例,我带你到西餐厅开开洋浑。”胡有道带着江红来到巴伐利亚西餐厅,三十六块钱一位,吓得江红把嘴张得好老大:“你这是疯了呀?连洗带吃一百多块钱没了,不想过了呀?”胡有道笑笑说:“想过想过,想好好跟你过。”江红问:“你是捡到金元宝了还是天上掉馅饼了,哪来的这么多钱呀?”胡有道说:“钱是人挣的,能花才能挣,以后跟我好好过吧,我一准让你有好日子过。”
儿子放假时,胡有道领着儿子逛市场,逛累了也饿了,问儿子想吃点啥?儿子便指指那家西餐厅说:“我想进去看看,到底西餐厅吃些什么玩艺。”胡有道就领着儿子进去消费了一回,那一回让他终生难忘,人家的烤肉特地道,比街上那些烧烤店的肉串好吃多了。胡有道暗想,江红也一准喜欢吃。果然江红比胡有道吃得还欢,生怕那三十六块钱吃不回来,见什么要什么,吃到后来有些站立不起来,是胡有道把江红拉起来的,两个人吃得好欢喜,江红有些舍不得,说是肚子太小,根本不够本。胡有道说:“下回领你来,你饿它两天再来吃。”江红说:“跟你过了二十来年,今天总算是过上了上等人的生活了,也算不白活。”胡有道说:“以后只要你想来,咱们就来,咱们虽说挣钱不多,但也不能活得太委屈了。”江红说:“说得轻巧,钱哪来?”胡有道说:“只要我多出点力,就有了。”
回到家,两个人的情趣都挺高,胡有道脱得只剩下背心和裤衩,又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在江红的眼前晃了晃,说:“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没钱根本不碰你,现在我有钱了,你是不是得好好侍候侍候我,让我高兴一回?”江红一想,小半年没让胡有道碰了,今天表现得不错,自己也有点想了,便痛快地把衣裳脱了下来,胡有道望着江红鼓鼓溜溜的身子就两眼泛光,从头到脚没命地亲吻着,亲吻得江红也有些按捺不住,便红着脸说:“你还磨蹭啥呀,赶紧上炕吧。”胡有道便将一丝不挂的江红抱在了炕上,猛虎下山般地将江红压在了身下,不停地运作着。可是不知道怎么啦,胡有道运作了许久也不起兴,裤裆那玩艺软得就像面条,江红气急败坏地骂道:“你真是个败类,净长些嘴上功夫,连这点功能都没有了,简直就是个废物。”胡有道也感到纳闷,这是怎么啦?胡有道耷拉着脑袋呆呆发愣。
责任编辑/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