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还在部队的时候,我们三个人特能聊得来,形影不离,只差穿一条裤子了。那时候年轻嘛,文化程度也不高,就觉得什么桃园三结义是很酷的啦,相当于拜了把子。我年纪最大,司法局的周亮老二,朱志红最小,平时就这么老大老二老三地叫。还是当时不懂事,没有什么政治觉悟,只觉得这么叫亲热,后来参加工作了,觉得这么叫不合适,可都改口不过来。”
“现在你们仨关系还那么好?”
“那是肯定的,年轻时的好友,就是一辈子的好友,朱志红突然遇害,我的心跟刀割了一样。说句实话,你们这么调查我,我是挺憋屈的,当然,我也知道你们是破案需要,唉。”
“能理解就好。”
周幸福点点头,拿出烟盒,还没拔出烟来,就被江四鸣一把推回去,道:“我妻子是不允许家里抽烟的,一点儿烟味就让她咽炎发作。”
周幸福有些尴尬,把烟重新放回口袋,道:“哦,这么严重,那她在公共场所就要很小心了。”
“嗯,她绝少参加公共活动,连单位聚餐都推脱不去。”
“你在家也难受吧?”
“我得刷完牙才能上床。”
“嗯,过敏性咽炎确实难受,一粘烟味儿就发作。”周幸福附和道,“对了,朱志红被杀之前,还有另外一起凶杀案,死者叫孙兴旺,你认识吗?”
“不,从来没听说过这人。”江四鸣斩钉截铁道。
“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你夫人身体不舒服,你现在去看看要紧不。”周幸福关切道。
李安全知道,周幸福说这话有所指,显然他想从吴燕身上找点佐证。
“没事,她血压低,经常这样。”虽是这么说,但江四鸣还是往卧室里走,显然真心在乎吴燕的状况。
不到片刻,吴燕便和江四鸣一起走出,一头长发掩住脸部,但脸色没有先前那么苍白了,她穿着拖鞋,朝两位警察点了点头,似乎不愿多说话,径直往厨房去了。江四鸣凑过去道:“你要是不舒服我来烧菜。”吴燕像触电一样,一甩手把江四鸣的手拍开,道:“你别动排骨。”江四鸣讪笑着出来。
两个警察告辞,并感谢江四鸣的配合。江四鸣送到门口,周幸福握着他的手问道:“你这名字倒是起得很有意思。”江四鸣豪气道:“我家兄弟四个,一鸣二鸣三鸣四鸣,我是老幺。”周幸福道:“老幺得宠呀。”江四鸣道:“那可不是,数我最顽皮,不过也数我有出息。”他挥了挥手,似乎把两只苍蝇挥出去。
在楼下的草坪,两个人环顾了一下环境,并在草丛中翻捡到几个烟头。陈旧的烟头已经被踩扁,沾上泥土,它必定知道抽烟者当时的心态,只是不能开口。
“江四鸣这人,你有什么感觉?”周幸福问道。
李安全皱着眉头想了片刻,道:“是个狠角色。”
“具体点。”
“脑子快,行动干练,敢于犯禁,脑子里没有框框条条。”
在周幸福问询的同时,李安全一直在观察,脑子里对江四鸣已经形成一个感性的印象。这种印象,虽然不足以成为证据,但对于串联各种证据链乃至微不足道的蛛丝马迹,具有一定辅助作用。也就是说,断案需要的是客观证据,但取得客观证据却需要主观上的直觉,直觉好像吸铁石,能把磁性的物体联系在一起。
“假设,江四鸣有作案时间吗?”周幸福又问道。其实,他问的问题,在脑子里已经有答案了,只不过他需要另一个人的想法来比较与佐证。
“有,假使他在这里打过电话,骑摩托车到达案发地点不到十分钟即可,来回绰绰有余。”
确实,作为朱志红知根知底的人呢,如果江四鸣在手机通话中知道朱志红的地点,迅速跑去伏击,得手后跑回来上楼睡觉,在时间上没有问题。因此目前江四鸣提供的时间,根本不能作为不在现场证据。
“我倒觉得吴燕的疑点更多。她一见到我们,脸上的表情有个很明显的变化,并且一直采取逃避的方式拒绝交流,不客气地说,她似乎知道某种内幕。”李安全说出他观察已久的结论,对于心理与行为的关系,他浸淫颇深。
周幸福完全同意李安全的看法,吴燕的行为肯定是不正常的,至少她对警察的出现,有一种逃避。
“假若江四鸣作案,回去以后被吴燕发现端倪,吴燕虽然厌恶,但毕竟是夫妻,也有替他隐瞒的可能。”周幸福接着李安全的逻辑分析下去,“总而言之,他们身上的疑点不能掉以轻心,现在最关键的是证据,必须从另外一个人身上突破。”
“周?!”李安全问道。
周幸福点了点头,两人的思维总能合拍。
三
李安全进入警队后,其实感觉自己并不合适这一份工作。一些案情分析会,他总是插不上嘴,一是因为他的表达能力不强,不能做到口传心生,二是他的思维跟别人的反应不太一样,他的想法总会转个弯,比别人慢一拍,但会想得深一点,在即时反应上确实会差一些,没法融入集体讨论。他觉得自己更适合干一点安静的工作。
但这次周队长的一起调查,似乎让他找到自己的节奏。周幸福也似乎发现了李安全的闪光之处,有点委以重任的意思。这不禁让李安全产生更深的疑惑:“难道我真的适合当刑警?”
地点是在蓝色家人咖啡馆,一个闹中取静的场所,虽然落地玻璃窗底下就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但是拉上深绿色的窗帘,绝对是个幽静的所在。这个城市喝咖啡的人绝少,不成气候,咖啡馆里卖得最多的是啤酒。李安全入乡随俗,叫了四瓶啤酒,与周亮面对面坐着。
“你们刑警队办案,都这么舒坦。”周亮把绿色小瓶直接对嘴吹,看来也是好酒之徒。
“想得美,这可是我个人掏腰包。”李安全道,“朱志红这个案子影响很大,直接到单位去找你,我不是怕给你惹风言风语吗?”
“说得也是,谢了。”周亮把瓶子跟李安全碰了一下,“不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随便问吧。”
李安全跟周亮虽然不算朋友,也不是熟人,但都是公检法系统的,在这个小城市里,也算是彼此知晓名字的。
“朱志红被杀一事,希望你能提供一点线索。”李安全单刀直入。
“我是司法人员,如果有确切的线索,我能不主动联系你们吗?”周亮说话不躲不藏,倒是一个爽朗的人,“破案是你们的事,有什么尽管问,我知无不答。”
李安全看来,周亮要么是一个明亮爽利的人,要么是一个做好防守布局、浑身是壳的对手。既然如此,李安全觉得不能贸然发问,先做一番周旋。
“朱志红居然到崇文巷去嫖娼,作为要好的朋友,你不觉得震惊吗?”李安全装作很世故地问道,其实作为警察,他根本见怪不怪。
周亮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又叫了两瓶啤酒。从职业的角度来说,李安全知道周亮想借这个缓冲时间,来考虑李安全发问的意图。
“我们能看到的别人的生活,都是冰山一角,活到这把岁数的人,看见这些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可怜。”周亮道,“我这个兄弟,自从结婚之后,他过得太憋屈。”
“之前你知道他有这爱好吗?”李安全继续发问。
“这种私密的事,怎好知道。”周亮道,“我们之前一块喝酒,一块玩耍,但他婚后,这样的日子就比较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