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以为自己一个小小的舞美,怎么能配得上你这个京剧皇后?可又想,不说,永远没这回事儿。说不准你心里也有我。不说开,就是终生的遗憾呢。说了,兴许就行;不行也没关系,皇后找不上,就找个宫女呗!”
丹月“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好久没这么开心地笑了。
丹月的想法也有点儿世俗。当时,哥哥嫂子的儿子已两岁了,单位没有宿舍,都住在父母家。家是二室一小厅的旧楼。两家各占一室,丹月回去都没法住。
团里的集体宿舍也住够了。有的女演员常常天不亮就起来尖着嗓子“咿咿——啊啊——”地鬼叫一样吊嗓子。再就是吹小号、吹拉管、吹唢呐的不管中午晚上都无始无终地乱吹乱叫。还有的准琴师没完没了地拉那种隔着两三里路都能听得到的京胡。有时她想,京胡那么小小的一个竹筒,拉起来怎么那么响?因团里穷,盖不起宿舍,有十几户结了婚就住在单身宿舍里,中午、晚上孩子又哭又叫。有两对小两口老打架,唱戏人的嗓子吵起来也像唱戏似的,女的又尖又亮,男的又亮又高。
丹月打艺校毕业就想,要是自己能有一间安安静静的小房子就好了。哪怕那间房子只能放下像火车卧铺那么大的一张床。
当石舞美对她说开了交朋友的事,又领她去看了当局长的爸爸早给准备下的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她顿时就动了心。
后来她后悔的时候,就直骂自己鼠目寸光,为了一套破房子,就把自己轻而易举地嫁了出去。而且嫁了个又虚荣又平庸无能的人。
因为在一个团里好几年了,彼此都很熟悉,就像已经谈了十几年恋爱。所以这事一戳开窗户纸,约会了才三天,丹月就让他在那所空房子里抱了吻了。那种感觉真是令人陶醉,下一次约会,他要做最后的行动时,她说,不!不行,等结了婚吧!他又哀求她,还跪了下去,说实在受不了了。她也跪了下去,双手捧起他的脸,主动地吻着他,说,那咱们就结婚吧!
在等待举行仪式的一个多月里,在那个两室一厅的新房里,石舞美又哀求了她好多次,说实在是太难受了。可丹月任他揉搓,就是没有答应。她吻着可怜巴巴的他说:“我一定在洞房之夜,送给你一支打开洞房的令箭!”
但是丹月和石舞美隆重婚礼之后的洞房之夜,却出了很大的问题。
夜已深了,氤氲的红光喜气之中,在要进行最后的程序时,丹月双臂搂住石舞美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静听着他那颗年轻的心脏咚咚作响。她喃喃地说:“石,石郎,你发个誓,你要永远对我好,好一辈子!”
小石用不成调的《四郎探母》唱段作答:
“公主听我盟誓愿,
过往神灵听我言。
我若探母不回转,
黄沙盖脸尸骨不全!”
丹月拍了他的后背一下,嗔怪说:“大喜日子,谁让你唱这些不吉利的!”自己却用又细又尖又脆又亮的念白嗓子娇滴滴地叫了一声:“驸马啊——”又莺啼燕歌般接唱:
“一见驸马盟誓愿,
咱家才把心放宽。
驸马后宫乔改扮,
我盗来令箭你好出关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