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她满脸欢喜地把一束麦穗递给儿子,“啊,麦穗!”上小学的儿子极简单地表达了她的新奇后,便把麦穗掷于一边,专心看他的动画片了。她想,麦穗上结满的是自己童年的情结,儿子却不,儿子的童年在城市的高楼下,这里不生长麦穗。
摘一粒粒麦粒轻放于口中,连往事一起咀嚼。她仿佛看见母亲牵着她的小手,悄悄来到田间地头,母亲掐两穗发黄的麦穗,双手搓了搓,便把青青绿绿的麦粒送入她饥渴的嘴中。她太饿了,那年她大概两三岁,这几乎是生命历程最初的记忆,回想中有一种沧桑看云的模糊和遥远。母亲曾经肯定过她的记忆,说:“那年闹灾荒,麦子还没熟,家中就断顿了。我只好领你去吃生麦子。”童年的苦难经过岁月的淘洗,已变得如麦粒一样金黄。她又想起了小时候每年都经历的拣麦穗的情景。在农村,一年当中最忙的莫过于麦收了。芒种到,无老少。那时候,还是大集体生产,麦收时学校要放麦假,他们这些小学生拿不了镰刀,拣麦穗却非他们莫属。大人们镰刀下遗下的麦穗也要颗粒归仓,他们就由老师带领着于赤赤烈日下一穗穗拣起来。拣起来的是麦穗,散落的是一段段难忘的童年时光。童年的乐趣离不开群体,集体劳动正是快乐童心的最好背景。劳动间歇,他们最爱听带队老师讲故事。那时候,文化的土壤贫瘠得只剩下几页课本,课本也是囫囵吞枣地学。劳动歇息时,坐在地头的大槐树下,老师讲的《西游记》,竟使他们如痴如醉。从村东拣到村西,又从村南拣到村北,一块地一块地拣得颗粒不留,一集一集的三打白骨精、三借芭蕉扇也讲完了。绘声绘色的故事快乐了他们的劳动,也浪漫了他们纯朴无染的少年情怀。从那时起,她知道了远方有无比宽大的天地和无比诱人的世界。
又是一年一度支农的日子,单位的惯例是去郊区帮助农民收麦子。下班前,她看到那么多的人兴奋又踊跃地报名。她窃窃笑了,心想,哪个城市的人心里不涌动着一种麦田情结呢?我们都是吃着麦子生活着,都是从乡野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