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填饱肚子,我开始找工作。先是出没于大阪各个招工网站,后来直接在住处附近的商业街上毛遂自荐。有天早上我收到一条短信,附近有家酒吧让我去做试用酒保。我大喜过望,怀着应聘调酒师一类高端炫酷职位的心态来到了酒吧,结果,事实证明我想多了,我的工作只有一个——洗杯子。
洗杯子也并不简单,要经过冲洗、蒸汽消毒、擦拭三个步骤,最难的是把一整盘(大概20只)摇摇欲坠的高脚杯从高温蒸汽消毒机里端出来,再用干布擦到老板要求的“水晶一样剔透”。那家酒吧大概有300只杯子,有一只花纹独特的马天尼杯我起码擦了6次,所以我猜那晚我可能刷了将近两千只杯子。凌晨三点筋疲力尽的我从酒吧回到家,梦里全是晶莹闪烁的玻璃杯和氤氲不定的水蒸气。
第二天我又去酒吧上班,老板却告诉我不必再来了。原来那天刷杯员病休,我被以试用为由当了替补,更让人无语的是,试用期间的工资自然也是没有的。
经过这次“杯具的试练”,似乎老天也看不下去了,于是剧情慢慢出现了逆转,我开始了全新的打工生涯,从送报纸、送牛奶、端盘子、做饭团之类常规兼职工作,拓展到了修路、搬家,甚至帮寺庙里的和尚做法事的神奇工种。经济状况也有所改观,从一贫如洗基本达到了小康水平,唯一的遗憾是始终没有操作过挖掘机。
或许是因为当时的简单和毅力,我的学业和舞台剧演出也逐渐走入顺境。跟同学们表演的舞台剧还在当地的社区加演了几场。
2 0 0 9年扮演陆展博的时候,我的体重还是9 0公斤,因为日本生活的清贫,毕业回国的时候瘦到74公斤,有了之前一直缺少的“凌厉感”,头发也长得像是搞地下音乐的摇滚歌手(因为剪头发贵)。为了省钱,回国的时候我坐了两天的船,妈妈远远看到我的时候,手开始抹眼睛。
沿着这条文艺之路,机缘巧合认识了陈建斌老师,在寒冬季节的大西北拍了一部文艺片,冻到感冒停不下来,幸运的是这部片子在2014年获得了五项金马奖提名,而我则是《一个勺子》里面那个勺子,意思是傻子。
一直觉得我们的一生应当分为四段,每二十年一轮,分别是寻找、奋斗、不惑和百味。
而这一切的诸多变动,小时候进入游泳队,青年时代转行学习表演,稍有名气的时候放弃一切孤身在异国他乡喝自来水度日,抑或是为别人送报纸,洗杯子,卡着秒表去拿第二块饭团(老拿第一块太不谦让,拿晚了第二天就没有伙食了),再次出演男一号……也都会像那柄汤勺,浸染了足够多的味道,变得沉重,支撑起一个有内容的生活。
演员是我的职业,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我依旧会坐公共汽车,乘地铁,最常用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最大的爱好是种苔藓……有时会期待十年后自己的样子。
哦,对了,差点忘了说田村正和的回信,翻译过来大意如下:
“Kim桑,非常荣幸能得到你如此的支持和喜爱,我也很高兴你投身了表演事业,并且来到日本深造。关于你的诸般际遇,那是你的人生,经历之后都是财富。我只是个一直在演戏的演员,人生太过复杂,我也不是万事明了,能送给你的只有四个字:好好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