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一个人加班到凌晨,我会从办公室冰箱里顺两听啤酒,去公司斜对面的工地找阿明。认识阿明,也是一个深夜。我加完班抽着烟喝着啤酒路过工地,听到有人问:“酒能给我喝一口吗?”我转头一看,一只黑猫站在墙角。我走过去,蹲下,倒了点酒在掌心,黑猫凑过来迅速把酒喝完,瞥了我一眼:“喜力多难喝啊,下回能换成青岛吗?朝日也行。”然后他转过头对我说:“以后这个点儿有空就来找我喝酒。我叫阿明。”
第二天上班,我跟前台MM说:“以后咱们啤酒买青岛吧。朝日也行。咱们客户不喜欢喜力。”
几天后我第一次去找阿明。阿明说:“咱们就坐在马路牙子上吧。”就这样我和一只黑猫坐在路边喝酒。阿明上下打量我一遍,问:“哎,你还没有男朋友吧?”
我一惊:“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阿明瞥了我一眼,说:“有什么事能瞒过我这样的猫?”
有点尴尬。我转移话题:“那……你为什么会说话?”
他舔了舔爪子,又抹了抹嘴:“你是人,高级动物。高级动物都不能理解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为什么?”
阿明说,他原来也是一只家猫。他妈妈生产后主人把奶猫纷纷送走,送到最小的这只黑猫时,发现他竟然开口说人话叫妈妈。奇货可居,主人把阿明神一般地供以锦衣玉食,准备把他养大了,先上地方报,再上达人秀,没准还能转手卖个大价钱。后来他从那个家里逃了出来。
“为什么逃?”我喝了一口酒。
“老子又不是出来卖的。”他接着说,“而且,我和我妈关系也不好。”对母猫而言,唯一留下的居然是个怪胎——一只猫居然说人话,而且用人的方式思考——这是多大的耻辱。阿明面无表情地说完,走了。
没有多少人知道阿明会说话。
“你为什么会来和我说话?”我好奇。
“因为你手里拿着酒啊。”阿明咧咧嘴。
“嘁。”谁信。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走过来,身上有种味道……和我类似。”
“可能是因为我家也养猫,但是她不会说话。”
“不是猫的味道。是一种……算了,说不清楚。”阿明舔舔我掌心的酒,没有再说下去。每次我和阿明在一起就待两听啤酒的时间。阿明话不多,一半的时间里我们处于互相观察的状态。偶尔他会讲讲自己在工地周边的见闻,偶尔让我讲我的故事。
有一次,阿明问起我家的猫。
“是个美女喵哦。”我挤眉弄眼。“单身,还是当妈了?”
“很早就绝育了。”
“哦。”阿明喝口酒,说这样也好,一直在室内的猫,要这个功能也没什么用,绝育了,还对身体好。毕竟是宠物。
“那你呢?你可不是在室内的家猫。没想过要,呃,交个女朋友?”
阿明瞥了我一眼:“拿我和宠物比?”
“你总不会是打算孤独老死吧。”
“也不是什么坏事啊。”他努努嘴,让我看几百米外彻夜营业的7-11:有个小伙子一直上晚班,平时也不出店门,只有清晨换班的时候,他会在店门口逗留片刻,抽一支烟,然后离开。阿明告诉我,这小伙子,白天一直睡到晚上来上班,基本上像一个孤岛,和人的接触仅限于被看见。
阿明像个冷漠的哲学家:“你看,你们人类老说这个社会里的人相互联系,其实单独存在的人也不会活不下去。比如他,比如我,比如……”
他抬头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