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白确定那通电话里的声音是林森的,对于诺白而言,即使林森化成灰,声音也不会消失在她大脑的洪荒里。但林森已经有三年零八个月没有给她打过电话了,从他们相约最后一次见面到如今,井水不犯河水,诺白以为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和“林森”这个名字有联系了,直到半个小时前那通电话。
诺白也不知道今年上海的冬天为什么这么冷。自从与林森分手之后,诺白竟也没有想过要再谈恋爱,说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也好,说是故意屏蔽那些刻意讨好的人也好,或者说,诺白并没有忘掉林森。一个人的冬天始终比两个人的要冷一点,何况林森还喜欢把自己的手搓热了,拉着诺白的手放在口袋里。
诺白会窝在沙发上看《老友记》或者《欲望都市》,这是好多年前和林森窝在沙发上一起看的戏,林森会挑剔太多戏剧里的对白和桥段,唯独对于这两部没有异议。林森会在大冬天泡绿茶,腾起的水汽让窗户染上一层白雾,然后林森用手指写一个“white”,歪歪扭扭,却格外有特色。林森叫她“白”,是因为诺白真的很白,不仅肤色白皙,有时候也傻傻愣愣的,有些犯白痴。但诺白确定,这就是林森对她的专属昵称,没有他人。
诺白一整天都非常忙,因为上周业务部的一个错误让她不得不推翻之前已经做好的方案重新设计一套新的,所以诺白推掉了晚上的活动,直到七点半才离开办公室,下楼的时候,诺白的手机落在了桌上,铃声叮叮咚咚突然响起来。她接起来的第一声,就听见了他说“白”。
林森是出国了,去了美国还是加拿大,诺白已经不记得了,林森出国也不过是草草交代的一笔,没有什么额外要叙说的笔墨,只是林森一去就没回来,也没说多久会回来,一个星期之后手机就已经打不通了,留下的地址也是查无此人,总的来说,林森失踪了,具体去了哪儿,诺白竟然是那个不知道的人。
诺白专程去查看了那一周的新闻,没有飞机坠落,没有中国人在异乡逝世,没有恐怖分子暴力袭击,也没有任何关于林森失踪的线索,那是云淡风轻的一周,就像是林森下楼遛了一圈,买了一杯关东煮,回来开门换鞋,打着饱嗝进了浴室,洗澡睡觉一样平常。
林森终于去了他觉得自由的国度,就是他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到的电视里的那些场景,诺白再看的时候,只会把林森的样子随意放进去,有时候她觉得很搭,有时候她也觉得不搭。诺白觉得林森是一个出口英语闭口英语的人,他活得就像一个外国人,他会学外国人有固定的牙医,学外国人的穿着梳洗,学外国人的礼仪和疏离感,学外国人的独立,他简直忘记了自己在上海,随时都会和路过的外国人say hi。林森说,诺白,我们要赚很多很多的钱,不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而是为了自由地生活,“更好”和“自由”是有本质差别的。
诺白看着手机里的那个陌生得号码,陌生得她多迟疑一秒都觉得是推销广告。但诺白还是接了,电话的那头,他的声音简直和过去一模一样,他说:“白,我在你家楼下,我是齐淮。”
诺白当然不认识什么齐淮,她甚至认为这就是林森的一场恶作剧,但是当诺白站在她家楼下,看着那个穿帆布鞋的少年时,她真的一点也不认得眼前这个人了。
他说:“我是齐淮。”顺势伸出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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