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虽然明白那意味着“不明来路”的菜叶还需要吃一段时间,但我也在那一刻想起来,好几次一些亲戚远远见到我们就从另一条小巷拐走,和母亲去祠堂祭祀时,总有些人当我们不存在。
我知道这房子是母亲的宣言。以建筑的形式,骄傲地立在那儿。
房子建了将近半年,落成的时候,我都上大学了。那房子最终的造价还是超标了,我只听母亲说找三姨和二伯借了钱,然而借了多少她一句话都不说。我还知道,连做大门的钱也都是向木匠师傅欠着的。每周她清点完加油站的生意,抽出赚来的钱,就一户户一点点地还。
大三暑假的一个晚上,母亲又把我叫进房间,抽出一卷钱。
“我们再建两层好不好?”
我又想气又想笑。这三年好不容易还清了欠款,扛过几次差点交不出学费的窘境,母亲又来了。
母亲很紧张地用力捏着那卷钱,脸憋成了红色,像战场上在做最后攻坚宣言的将军。“这附近没有人建到四楼,我们建到了,就真的站起来了。”
我才知道,母亲比我想象的还要倔强,还要傲气。
我知道我不能说不。
果然,房子建到第四层后,小镇一片哗然。建成的第一天,落成的鞭炮一放,母亲特意扶着父亲到市场里去走了一圈。
然后第二年,父亲突然去世了。
然后,再过了两年,母亲在镇政府的公示栏上看到那条线,从这房子的中间切了下来。
“我们还是把房子建完整好不好?”在从镇政府回来的那条路上,母亲突然转过身来问。
我说:“好啊。”
她尝试解释:“我是不是很任性?这房子马上要拆了,多建多花钱。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建好。”
她止不住号啕大哭起来:“我只知道,如果这房子没建起来,我一辈子都不会开心,无论住什么房子,过多好的生活。”
事实上,直到母亲坚持要建好这房子的那一刻,我才明白过来,前两次建房子,为的不是她或者我的脸面,而是父亲的脸面——她想让父亲发起的这个家庭看上去是那么健全和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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