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亮和郭登父子俩见面从来都横眉竖眼,别人是在父爱中长大,郭小亮是在巴掌中长大,长到十几岁,郭家祖传的“牛脾气”基因在小亮身体里苏醒,郭家就更热闹了,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两头“牛”谁也不让着谁。
这一天,郭小亮心情极差,学校足球赛,本以为他们班必拿冠军的,结果却输给了3班,要知道平常和3班踢,他们从来都是稳占上风。郭小亮思前想后,将原因归结为他爹迟迟没给他买新球鞋,还踩着四年前的旧球鞋,脚趾头都包不住,太丢人了。郭小亮没好气地回到家,看见老郭的备用工具包放在门口,狠狠地踹了一脚,还不解气,进屋后又给他爹心爱的茶花浇了一碗白醋。
郭小亮歪躺在沙发上,盘算怎么跟他爹找茬。左等右等不见他爹回来,直等到八点多,他爹的同事高叔叔急匆匆地赶来了,告诉小亮,他爹维修工厂仪器的时候,出了意外,被高压电击中,现在在医院抢救呢。
“快跟我去医院看看你爸去。”高叔叔说。
郭小亮迈出一步,又退了回来,“不去!”“你这孩子,你爸出的可不是小事,你不去就……”“就是不去!”郭小亮倔劲上来了。高叔叔跺跺脚,急匆匆地走了。
晚上,郭小亮自己煮了包泡面,等着欧洲杯直播,老郭不在,没人管他,想看多晚看多晚。他盯着电视发了会儿呆,左思右想,忽然“噌”地站起来,抓起自行车钥匙向医院赶去。
半夜的马路空空荡荡,郭小亮心里着急,脚下不自觉地蹬得飞快,过马路时,眼看是红灯,也没停下来,本以为半夜车少,没什么问题,谁知道一辆卡车忽然就拐了过来,郭小亮被撞了个结实,身体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被抛到半空。
他的身体呈弓形高高飞起,接着,直直地下坠,郭小亮闭紧了眼,等待身体与水泥地撞击的那一刻。奇怪,怎么一点都不疼?
郭小亮疑惑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高大的麦垛上,面前一个男孩手握叉子,好奇地看着他,男孩的背后悬着一轮火红的太阳。
郭小亮擦擦眼,觉得男孩的五官很熟悉,“这是哪儿?你是谁?”
“这是坝上村,我叫郭登,真奇怪,刚才麦垛上明明没有人的啊。”男孩上下打量郭小亮。郭小亮看见男孩胳膊肘上有一块白色的斑点,他记得自己的老爹郭登在同样的位置也有一块,说是小时候被开水烫的。不会吧,难道他是我爹郭登?
两人正互相纳闷的时候,郭登妈过来了,看见麦垛上的郭小亮,郭登妈热情地叫道:“哎哟,你爹说你这两天会到,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咦?怎么钻进麦垛里了?”
郭小亮看见郭登妈,又吃了一惊——她不就是年轻的奶奶吗?奶奶刚才提到我爹,郭小亮又瞟了眼傻傻站着的郭登,我爹不就站在我面前吗?
“路上累不累?吃饭了没?”奶奶将郭小亮身上的麦秆拍掉。
“不累。我爹是谁?”郭小亮问。
奶奶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孩子,忒傻了,爹都不认识。你爹是郭登的叔叔郭义顺呀,你和郭登是堂兄弟。”
郭登明白了,奶奶将他当成大伯郭柱了,也难怪,家人都说他和小时候的郭柱长得一模一样。
“你爹让你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们可得好好相处,互相学习,别打架哈。”奶奶交代。
郭小亮瞟了一眼闷声站在旁边的郭登,郭登比他矮半个头,如果打架的话,自己保准赢。郭小亮心里忽然升起一个邪恶的想法:平时没少挨老爹巴掌,这次借机会欺负欺负少年老爹,岂不是很解气?!
晚饭是南瓜野菜粥,郭登吃得噗噗响,郭小亮呢,用筷子在粥里划拉着,把野菜和南瓜全都挑了出来。“不好吃,这野菜一股土味。南瓜,不爱吃。”郭登放下碗,握紧了拳头,瞪着他。
郭登平时最讨厌郭小亮挑食,郭小亮看郭登这摸样,就知道他想打人了,现在的郭登可不是他的对手,郭小亮在桌沿上敲打着筷子上的野菜叶,故意敲得梆梆响。郭登蹭地站起来,郭小亮挑衅地和他对视。郭登妈急忙拉住郭登:“你要干吗?说了不许打架。”郭登气哄哄地抹了抹嘴,扭头走了。
郭登一晚上没跟郭小亮说话,屋前屋后晃悠,一会儿喂羊,一会儿劈柴,看见郭小亮便低下头,不理他。郭小亮转悠半天,肚子饿了,悄悄摸到厨房想找点吃的。走到厨房门口,郭小亮便愣住了。
只见奶奶站在厨房里,把他剩的稀饭都喝了,连碗也舔得干干净净。晚饭时,奶奶没怎么吃,还说不饿。郭小亮忽然觉得特别愧疚,低头默默回到屋里。他爹郭登拿着本破书,正愁眉苦脸地做着数学。
郭小亮瞅了一眼,小学四则运算而已,不是什么难题,难怪自己数学学不好,原来有遗传。
“嗯,先乘除后加减,括号里的优先,算完括号里的再算括号外的。”郭小亮指点他爹。
郭登抬头崇拜地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说:“你真厉害,你看看下面这道题,怎么算都算不对。”
郭小亮正为晚饭的事内疚,给郭登讲得格外详细。郭登见郭小亮给他讲题这么有耐心,两人从数学题又扯到一些玩乐的事情,烤蚂蚱呀,打野鸡呀,摸泥鳅呀,都是城市里长大的郭小亮闻所未闻的事情。
这一天天没亮,郭小亮就被郭登推醒了。郭小亮晚上没睡好,这个年代,跳蚤正猖獗,这些害虫,没吃过郭小亮这般好肉,在他身上搞游击,折腾了一宿。
“吵什么?我刚睡着。”郭小亮生气了。
“走,抓野鸡去!”郭登说。
郭小亮一听,兴奋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他还没见过野鸡呢。
郭登说,前几天,他在西山山脚大松树下的灌木丛里发现了一窝野鸡,野鸡领地性很强,不轻易挪窝,晚上过去,它们保准在。
去西山要走一条长长的山路。走了没多久,郭小亮的兴奋劲就没了。到处黑漆漆的,不知名的鸟儿和青蛙“咕咕”地叫着。
“会不会有蛇?”郭小亮问。
“有,不怕,蛇听到人声,早躲起来了。”郭登胸有成竹地说。
“会不会有狼?”郭小亮又问。
“没有,倒是有野猪,小心点就好。”郭登说。
郭小亮吐了吐舌头,心里暗暗有些佩服他老爹郭登,平日里窝窝囊囊的老爹小时候还是很勇敢的!
“快到了!”郭登说着,将早早准备好的网子掏出来,指挥郭小亮在野鸡窝的前方布好机关。
“等会儿我在野鸡窝后面赶,野鸡就会向你这个方向冲,你看准了,等它们自投罗网就把网收紧。”郭登交代。
郭登蹑手蹑脚绕到野鸡窝后面,哇地一声怪叫,一根老树权捅进鸡窝里。忽然看到远处草丛中一个棕黄色的影子动来动去——像是野猪!
“快跑!野猪可不是好惹的!”郭登脸色大变,抓住郭小亮的手便跑。
郭小亮懵了,跟着郭登一顿狂奔,一不注意,脚下一个打滑,咕噜咕噜滚下了山坡。
郭小亮此时疼得额头直冒汗:“我的脚,我的脚崴了,好疼!”
郭登除下郭小亮的鞋袜,可不是,脚踝那里高高地肿了起来。
郭登想了想,走到郭小亮面前半蹲下来,“上来,我背你!”
“你背不动的,我比你还高半个头!”
“别磨叽了,上来吧。”郭登果断地说。
郭小亮将信将疑地趴到郭登背上,郭登一使劲,将他往上托托,稳稳地向山坡上走去。
“郭登,你累不?”
“不累!”郭登说,“比你还重的东西我都背过,周末我到矿上帮我爹干活,那一担担的煤才叫沉呢。”
难怪郭登打人那么疼,原来是自小练出来的,郭小亮想了想说:“郭登,你力气这么大,以后有了小孩可不能随便打,越打越笨!”
“我爹常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娃娃不打不成器,怎么能不打呢?”郭登说。“凡事不能有商有量的吗?”郭小亮说。“我爹就从不跟我商量,”郭登说,“等我生了儿子,也要打一打。”
郭小亮有点生气了,低着头,不再说话。这时,他才看见郭登脚上空空的,竟然没有穿鞋。
“你没穿鞋?!”郭小亮惊讶地问。
“会不得穿,穿坏了没钱买新的了。”郭登说。
“我好了,我自己下来走吧。”郭小亮从郭登背上跳下来,脚刚着地就疼得龇牙咧嘴。
“别勉强了,”郭登又把郭小亮扶到背上,”我们得赶紧回去,喂完羊,还得去上学呢。”
昨晚折腾一宿,上课时,郭小亮眼皮直打架,脑袋点得像不倒翁,郭登却一点都不困的样子,认真地写写画画。
以前郭登骂郭小亮不用功读书,郭小亮不服气,老顶嘴:“你学习认真,怎么高中都没念?”现在想来,真是不应该。
“你不困吗?”郭小亮问。“不困,不能白瞎了学费,好几担米呢。”郭登说,“我得好好学,等考上高中,有了知识,咱家条件也能好点。”
郭小亮有些心酸,现在的郭登还不知道,郭小亮他爷爷,也就是郭登的老爹在郭登14岁那年被困在矿井里了,因为这事,郭登初中没读完就辍了学。
“今天是几号?”郭小亮问。“7月7号,怎么了?”郭登话音刚落,郭小亮便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郭小亮记得他爷爷就是在7月7号出事的!如果能及时赶到矿井,或许能避免事故的发生,他爹的命运也会就此改变。
赶到矿上,工头告诉郭小亮,他爷爷已经下到井里去了。
“糟糕!”郭小亮拔腿便往矿井奔去。“嘿!小孩不能下去!”不顾大人的阻拦,郭小亮下到了井里,刚下去,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头顶井口的光芒骤然消失,遮天蔽日的黑暗直压下来。
郭小亮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里。他老爹郭登支着脑袋在他旁边打瞌睡。
“爸,你回来了……你被高压电击中,没事吧?”郭小亮问。
“侥幸不死,都是为了给你买东西加班害的!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呀!你这小子,半夜在马路上乱窜什么?”郭登扬起手,想想郭小亮身体还没痊愈,又放了下来。“我去给你端鸡汤去。”郭登说。
郭小亮感到浑身酸痛,用两手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他看到床边放着一个大纸盒。
郭小亮把纸盒拆开,里面放着一双崭新的球鞋。是最贵的型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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