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忽然打来电话,说婶婶的侄子刘学林在当羊县城开的一家农资零售店突遭派出所查封,问题可能不小!请谢青无论如何全力帮忙,使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
我让刘学林直接跟你说吧!他说得更清楚些。叔叔就把电话递给刘学林。
是这样的,刘学林接过电话,谢哥,请你好好找找关系,千方百计把被派出所查收的我们的销售账本要回来,立马撕毁账本的最后几页……
干吗呀?谢青追问。
只有最后几页记录了我们销售假化肥的具体账目。刘学林解释。
你看你看,现在假冒伪劣已成过街老鼠,你还销售这害人精干吗?
也不是害人精呵,只是使用后没有肥效而已!
农民花血汗钱买你的化肥,施在田间地头却没有肥效,不能促农作物增产助农民增收,难道还不是害人吗?
可我卖得比别人少多了!现在都卖假货,假货成本低、便宜,真货就没人买啊!
唉,你看你!
感觉谢青心里不爽,刘学林赶紧把电话递回。
谢青啊,他是你婶婶的亲侄儿。没办法,你还是得豁出去,帮好这个忙。要不,我陪学林他们来远信一趟?叔叔接过电话说。
谢青努力压抑住心中的不快,尽量语气平和地说,不用不用,叔,这大老远来很劳累的。您放心,人生亲了,我会尽力!
那你一定千方百计,用心帮好这个忙哦!叔叔叮嘱。
谢青没有想到,叔叔对他还不放心,还是陪着刘学林他们,气喘吁吁,摸黑赶来了。谢青心头一紧。
客客气气把他们迎进家门,给他们递过烟倒过茶后,谢青下意识地说,如今僵尸肉、地沟油、工业明胶做的猪耳朵……假食品、假药品、假日用品……假冒伪劣泛滥,几乎人人受害。百姓恨之入骨,政府正在严打。这卖假化肥坑农,又撞在了风口浪尖上,谁愿为你们冒险,给自己泼污水呢?
道理也是这样,叔叔接过谢青的话,所以我才没跟你妈透露,悄悄陪他们赶来的。到底人生亲了,不是外人啊,哪能忍心看着他们遭罪而无动于衷?这个忙啊,你能帮得帮;不能帮,削尖脑袋也要帮!
这……谢青面露难色。
叔叔想了想,又说,你妈现在还好,你只管放心。我们今后会更细心地照看她。
一说起妈妈,谢青的眼眶里就有了泪。妈妈已87岁,还在乡下老家,只身一人带着40多岁、有精神疾患的弟弟过日子。下田、种菜,洗衣、做饭,什么都劳心,什么都得做。前些年,妈妈不慎跌倒,骨折住院。爸爸离世早,妈妈过得真不容易。好在叔叔婶婶住得近,照看妈妈和弟弟尽心竭力。要不,即使自己长了三头六臂也……想到这里,谢青的心就软了,觉得怎么也得给足叔叔的情面。
于是,在叔叔期盼的目光里,当着刘学林的面,谢青弓腰屈背,打了无数个电话,讲了一箩筐好话,转了三十三道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联系上了派出所曹教导员。
为稳妥起见,谢青还答应叔叔的要求,翌日一大早就带上刘学林他们,匆匆找到曹教导的住处。
仔细听罢有关情况,曹教导郑重地告诉他们,从派出所要回账本是绝不允许的,偷偷撕毁账页更是知法犯法、罪上加罪。但既然已接受朋友之托,他愿意在不违纪违法的前提下,尽量从轻处置刘学林。又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都是些安他们心的好话。
走时,叔叔还再三叮嘱谢青,私下里再找曹教导疏通疏通,该用钱摆平就用钱摆平,想出法子让他对刘学林网开一面。
谢青嘴上唯唯诺诺、满口答应,等叔叔一走,却赶紧给曹教导打电话,叫他不必多虑,只管从严执法!
曹教导不解,问谢青刚才还态度诚恳,说破嘴皮请他帮忙,怎么一转背就改了主意!
谢青便开门见山,之前只是做样子,演戏给叔叔他们看,安安他们的心,让他们不再到处求人,影响派出所办案……原来在摆迷魂阵!曹教导不信,你说的可当真?
绝对!谢青斩钉截铁。
曹教导感动了,好吧,谢谢你理解支持我们的行动!
挂断电话,谢青的心里却很过意不去,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叔叔,实在对不起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不能忤逆天意、助纣为虐啊!谢青咬紧牙关,只等叔叔怨他、骂他、训他。
哪料才回家,叔叔就迫不及待,悄悄给他打来电话,谢青啊,你叫派出所只管狠点,该咋办就咋办!农民们过得不容易啊,我和你婶多次劝他们别卖假货坑农,他们就是利令智昏,根本不听。现在可好,老天有眼,这是报应,就让学林去受罪吧!我是信佛之人,岂能善恶不分?
谢青觉得蹊跷,那您还苦口婆心给我说上大堆好话,不辞辛苦陪他们来找我?
我也没法,他们躲在我家,时刻缠着你婶和我,碍于情面,我总得动动嘴跑跑腿吧?叔叔解释,其实我也无奈,所做的一切,都是猪鼻子插根葱──装象。我们也希望公安机关铲除假冒伪劣,惩恶扬善,保护百姓啊!
选自《啄木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