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近二十年,首次同学会大家聚在一起。当年的同窗一番自我介绍,体现了人生的迥异多彩;各自的复杂心绪,私下的内心上溯,感慨溟濛深处唤不回的锦瑟华年……
觥筹交错、往来致意的惬意光景,在残汤剩水、杯盘碗碟的狼藉中结束。接下来便是自愿结合,或叙旧,或棋牌,或歌舞,或拍照,或漫步。
已是白发苍苍的当年的系主任,与她的几个学生在一个凉亭落座。彼此一番嘘寒问暖后,老师点起了鸳鸯谱,殷切希望“光棍”H和“剩女”M的人生下半程牵手共度。
当年,在南大中文系读汉语言文学专业时,H与M不仅学业优秀,他们还私下进行文学创作,且不时有习作变成报刊铅字。
那年,H发表在《诗魂》三月号、标题为《中国翼展》的组诗,经诗坛首屈一指的诗评家冠冕撰文评论后,一夜之间拥趸者成千上万,竞相模仿其创作手法。H顺势在诗坛高举前卫派旗帜,成为其领军人物。
也是在那年,M的长篇小说《月夕》连载于国家级刊物《东方》,并被改编成同名电影,创当年票房之冠,她因此成为文坛瞩目的新星。
之后十年间,H出版了多本诗集,并数次受邀到欧洲几个文学院讲东方文学史。而M作为专业作家,出版了四部长篇小说,其中《极目穹苍》入围茅盾文学奖评比。
然而H与M一如两颗相距遥远的星体,互不辉映。
“你们携手共进,定会诞生诗体小说。”老师的意愿是良好的,觉得H和M这个年龄段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能有个相互照应。至于产出什么诗体小说,那倒未必,不过是比喻两人相融罢了。
H与M对这突如其来的、涉及自身的媒语缄默着,只以微笑的方式表达不以为然。到底是文化人处事,这种含蓄而灵巧的表达既回应了老师,让她觉得面子还挂得住,而H与M也没置对方于尴尬境地。
参加同学会,大家是冲着怡情而来,这事也就过了。
这座城市的确很大,大得同窗多年不能相遇;可自从互留联系方式后,这就不成其为障碍了。
同学会后不久的一天,有对夫妻同学分别给H与M打去电话,希望周日上午在望海公园小聚一下,H与M欣然允诺。
在校时,H与夫妻男是哥们,M与夫妻女是闺蜜。聚集那天,做东的夫妻同学自然先到,之后是M抵达。当M听夫妻同学说也约了H后,不露声色,心里却捣鼓起来。H姗姗来迟,晚了M一个小时。
这对夫妻同学考虑得精细,四人聚在一起后只把话题往他们风华正茂的年月上引,席间也只谈同学中某某的变化、某某的富足、某某的艰辛,以及对人生的感怀,因为他们拿不稳要谈的主题会否影响两位客人的兴致。可饭局后,为中学教师的夫妻女开口就直奔主题了。她职业性地象面对课堂上的学生一般给H与M上课:“你们俩可以考虑下那天老师的提议。想想看,作为作家,你们没有激情燃烧的经历,创作中就注定有短板,文学毕竟源于生活嘛。”
“就是,从创作角度看,直接的夫妻生活经验比间接得来的更可信。”在一家报社任副刊主编的夫妻男原本话语不多,但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应该妇唱夫随,“比如说,去描写男女鱼水之欢,若没有直接的经验细节出得来吗?……”
见H与M只是抿嘴哑笑而不置可否,夫妻女便一鼓作气:“作家也好,诗人也罢,不能钻进象牙塔就出不来,是不是啊?也得食人间烟火嘛!”
还别说,这H与M只是聆听这夫妻二人唱和,不言声,似乎还真服他们这包药,不多时就被搞定了。
不出一月,H与M就履行了法律婚约,低调宴请了几个相好和能来的同学,走完了婚姻程序。
尽管是H与M已进入不惑年龄,春光不再,但毕竟新婚燕尔,不曾萌动过的卿卿我我如草籽一般,因有了适合的条件便破土泛青并迅速生长。这种态势持续了大半年,才进入到平稳期。而此时,H想再凑上五十首新诗出计划中的一本诗集,却没有了灵感,常常发呆般的对着Word空白页好一阵,之后又把电脑关掉。M的创作也遭遇阻碍,小说《花痴别恋》的最后三章已几易其稿,依然偏离主线的逻辑结局,倍感疲惫的她只得姑且罢笔。
二人世界又持续了数月,时间进入到次年秋季,H与M衰颓的创作状态不仅依旧,M的肝部位置还不时隐隐作痛。H陪M去了两家肝病医院做了肝部全面检查,虽都未发现异常,但她仍疑神疑鬼,终日心神不宁。有朋友听他们诉说苦衷后,就建议他们去找懂得方术的人看看居住环境的风水。他们想也是啊,风水的核心不是讲人与自然要和谐吗?怎么就忽略了这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呢?
没过两天,有个很要好的朋友把一个术数大师带进H和M的家门。术数大师排看他们的四柱后,说H属金命,M属木命,H克M。而五行木对应于人体肝脏,时值秋季正是金旺木弱、木被金克之时,所以M的肝部作痛却肝检又无异常。术数大师又说住房风水没有问题,但住房位置在金旺的西方,既对金命很旺的H不利,又克木命很弱的M,,不适合他们居住。
“那我们怎么办呢?”H和M都憋不住了,异口同声地问大师。大师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询问他们的过往和现状。最后大师说:“二位回到过去的生活轨迹,就能化解当前所有的困扰。”
“你的意思是我们去离婚?”H不再顾及诗人的风度。
“除了离婚,就没别的化解办法了吗?”M也抛弃了作家的矜持。
“二位文化人,我可没叫你们离婚啊!只是建议你们各居一处,半月聚一次。”
“……”H和M听罢,惊愕地互瞅对方,双双失语。
(王大可;可子可可子:四川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散文学会会员;《上风》文学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