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供电所的检修队住在小镇另外一头的临江居。栗强所长带着所里的民警小李穿过整个小镇。五六个卖蔬菜的妇人蹲在街边,一张肉案懒洋洋地支在巨大的红色遮阳伞下面,赤裸着胳膊的屠夫尤四斜靠在椅子上,神思恍惚,又好象在缅怀曾经的温柔乡。见到栗强所长,尤四如同被打了强行针,来了精神,掏出烟来,想递给栗强。栗强冷漠地接了过来,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尤四热情的招呼。每一次见到尤四,栗强都会留意他嘴角的那颗黑痣,就象是一颗花椒籽。等走过尤四的肉摊,栗强笑了起来,他对民警小李说,昨晚来投案的,是尤四那还差不多,这小子一身欲望,看上去就像强奸犯!
临江居就修在镇口,河摊上垒起的建筑,公路以下是水泥柱子,看上去头重脚轻。天气已经开始变热,栗强所长坐在靠江边的窗口,江风有一阵没一阵,像一个垂死者的呼吸,河水的声音倒是清晰而又具体洗涮着耳鼓。
投案的小个子男人没在,队长在。他认识栗强,栗强却对他毫无印象,这让栗强所长的虚荣心得到轻微的抚摸。他仔细向队长打听了小个子男人的情况,队长说,哦,你要找的是周树,他娶了一个牛高马大的女人,经常被打。
听栗强说周树昨晚去派出所报案,又听栗强复述了简单的案情,队长哈哈大笑。他说,周树被人强奸还差不多。在队长的口中,小个子男人周树如果能够强奸人,就出息了,结婚十来年了,都没有播下种子,那么肥沃的一块土地,周树都没法耕种,队长用怀疑的声调说,我估计,周树在那个方面可能有问题,他那人,从小被女人欺负,身体的那个地方可能没有发育过。
昨晚还做了笔录,案发的经过讲得非常具体,栗强所长伸手接过队长递过来的烟说,笔录上面看不出破绽,如果不是见到了周树本人,不会觉得是报假案。
队长说,供电局过三八节,局里工会组织女职工外出旅游,都是周树陪她们去,安全,没有威胁性,女职工们都觉得他好使唤,没有人会不放心。他那样的男人,就是把他和女人关在一间屋子里,甚至你让他们睡在一张床上,你也坚信不会发生任何事情。
栗强所长示意小李把昨晚做的笔录交给队长,队长接过来,猛地吸了两口烟,把烟屁股夹在拇指和中指间,从窗口弹了出去。在队长看笔录的时候,无所事事的栗强从临江居的门里,看到有两个穿裙子的年轻女人从屋外的阳光下走过,继而他又想到了那个看似没有重量的小个子男人周树,栗强摇了摇头,笑了。
队长飞快看完了民警小李做的笔录,提出个问题:会不会是周树用刀威胁呢?他昨天下午到镇外去检修线路,随身带有电工刀……
笔录里面没有说用刀,栗强说,犯罪嫌疑人的供述里非常详细,没说用刀威胁,他只是说从身后抱住了女人,用胳膊勒住了受害人的脖子……
会不会是那女人的男人外出打工,自己也有那方面的需求,因此半推半就呢?队长又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来,递了一支给栗强说,现在农村的空巢家庭很多,留守妇女也有需求,碰到有人非礼,没准还暗自高兴呢!
栗强低下头来,在队长双手捧着的火苗中点燃了烟。你的推测也不是没有道理,栗强所长很舒服地把身子靠在墙上说,笔录是投案人的一面之词,下午我们一起去查勘现场,那还要向受害者详细了解案发的经过,才能最后确定案件的性质。
4
镇外的坡地上种满了玉米,绿色的茎干上密布着大刀一样的叶片,山上的青纱帐,半腰深的玉米茁壮生长,弥漫着大地发情的气息。一条土路佩带一样斜挎过来,小个子男人周树停下脚步,他的背后有一棵高大的核桃树,青色的果实藏在叶片中。在核桃树的上方,有高压电线笔直地穿过。
案发现场就在土路下面的玉米地里,台地,延伸到远处的地埂,一台又一台,奇异的几何板块,因种植了玉米而变得边缘模糊。就在下面,周树指着不远处的坡地说。但是路边的玉米地里,看不出有人走过的痕迹。
你带路!栗强的表情狐疑,离开临江居往镇外的坡地走来,他一直是这个表情。周树不像其它犯罪嫌疑人那样,在指认现场的时候戴着手铐,他像一只猴子一样,敏捷地从土路上跳入玉米地,双手不断拂开前面的玉米。
走了大约二十来米,突然的落差之后,是又一台玉米地,里面果真有可疑的迹象。一个春天收割后留下的麦草堆旁,有几株被压倒的玉米,栗强所长在倒伏的玉米旁蹲了下来,目光如炬,搜索着玉米地里可疑的蛛丝马迹。几天前下过大雨,玉米地还有轻微潮湿,泥地上有两个小坑,栗强所长判断是脚后跟不断用力蹬踏出来的,他凑近了细看,在这两个小坑的稍下方,还有两个模糊的脚掌印,甚至,他还可以从泥地上的纹路,看出脚掌用力时的轨迹。